9/11这个日期,无须加上任何年份的前缀,我都会迅速涌现那些画面。我试着梳理这些画面涌现的次序:首先是世贸中心的倒塌,人从摩天楼纵身而下,然后,我才能够想起飞机撞入大楼的画面,最后,可以定格在一个通缉令上,上面的头像是本·拉登。这是我个人的次序,其含义恐怕在于这个对全球有着某种转折点的意味的时刻,对于我,灾难的现象的印迹是剧烈的,而其原因是莫名的,原因被归咎的那个形象是神秘的。9/11的巨大意义,在此时刻还是如此痛苦,在我看来整个金融风暴也是这个转折点的关联产物。彼时,格林斯潘为代表的美国经济掌舵团队,他们必须拯救9/11后的美国信心和经济,从而对金融等领域的进行了过于放纵态度,以及美国在世贸中心这个资本主义象征物倒塌后,以自由市场原则发动的爆发性“圣战”,引导我们进入这次全球经济的地震。面对灾难,才开始追讨问题之由来,这是常情。
《巨塔杀机》这本书就是“常情”的产物,但是它的份量在于作者劳伦斯·赖特所下的功夫,5年时间走遍相关各个国家,参访相关直接当事人接近700人,作者所列参考文献种类为160种,在2007年当之无愧获得普利策奖。劳伦斯·赖特身为《纽约客》的正式撰稿人,在大量非虚构类写作的同时,还进行小说创作。他还参予了电影《全面围攻》的剧本写作,这部电影也是基地组织特战教育的教材。而《巨塔杀机》也具有严谨的研究风范,同时,在写作上充满的“戏剧”的意识。作者努力地搭建起,一组人物关系来运作这个重大历史时间,他们是基地组织的两位领导奥萨玛·本·拉登和艾曼·扎瓦希里;联邦调查局反恐部门主管约翰·奥尼尔以及沙特情报事务主管图尔基·费萨尔王子。
厚厚的一大卷书,劳伦斯·赖特用一种看似冷静的笔调描述一个历史的图景,文字中有分明有着小说般的细节和精致。最让人注目的是其中还分明透着一种源于立场的戏剧性需求,他刻意制造了两个世界。譬如,本·拉登的一夫多妻的世界和深陷于美国情报系统权力格局中的奥尼尔,这位是一个陷入婚外多角恋情的男人,本书作者调侃他如果在一个多妻子的社会中也会是一个好手。当本拉登在2001年,以5000美元的彩礼娶了一位也门15岁的姑娘作为自己最新的一位妻子,这位妻子取代了他的第一位妻子,这样本拉登才可以保持着一夫四妻的原则,他努力让自己家庭和谐相处,而这也是他的原则和理想。而奥尼尔一直在婚姻中挣扎,最后好像他可以赢取某位女性的时候,他死了,死于巨塔的倒掉,从联邦调查局退休后,他成为这里的保安主管。这群女人在他的葬礼上,明白这位男人的“多情”。这本书中,异常丰富的暗藏着这两位主人公和多个女性的故事,最终还是透露着一个开放社会的宽容。全书的所有描述和观念大概都建立于此,作者用这种方法反思伊斯兰激进主义的产生以及美国这个社会为何等待到了这场灾难。
面对这本厚厚的书籍,你会发现那些所有的危机其实多么有迹可循,只是这些线索在灾难之后,才通过必然存在的讨论被引发出来。人类最大的危机就是在于只是在灾难之后才去发现危机早已存在,而在此前,那些线索却完全被忽略。我说的“忽略”包含着两层含义:其一,真的就不把这些当成一回事情,完全漠视与放任(像引言所谓的本·拉登在1996年的圣战宣言,无疑简直就是疯子的话语,完全无须正视);其二,更为可怕的一种力量可以隐藏着不安和反对,让我们觉得毫无“敌人”存在。因此危机必然以“灾难”的方式宣示自己存在的意义。因为在日常生活中,所有“危机”成为开放的社会和大多数群体所要面对的“危机”,所有人知道“它”存在着并且持续发生,此时,一个社会性的预警系统才真正起作用,并且可以产生调节和对应能力。让所有的“敌人”都公然存在,“敌人”就消失了。劳伦斯·赖特在巨大的灾难之后,让“敌人”呈现出来,他在书籍的结尾以“他们”消失在大山之中,提示着“他们”依旧存在,但是这种近乎文学性的隐喻,并没有解决本书刻意凸显的两个世界相互绝不愿意对方成为“可视的现实”的本质。
《巨塔杀机》书中不断采取的策略就是将神话人物拉登变成一个真实人物,或者用一个并不恰当的词汇——对拉登进行一次“去魅化”的文字处理。拉登和他的追随者并不是007之类电影里的邪恶暴君,身处自己的奢华宫殿,他们在阿富汗大山里的日子有着苦修般的清苦;拉登作为商人其实也并无多少钱财,而且经商的才华低下,在离开苏丹的时候,几乎是一个可笑的失败者;拉登喜欢吹嘘自己的成就,在漫长年代中其实一直毫无作为,所以他扭曲的心理期待着最耸动的成功时刻。一句话,拉登是一个在荒野中苦修,沉溺在成为伟大使徒的自我幻见之中。但是,一切问题在于,拉登一方面是自己制造了自己的“耸动”,另外一方面恰恰是一切正常而理性的社会以一种驱逐和贬抑制造了“恶魔”,所有“恶魔”的行径都是被正常世界发明的,正常的人们以其高傲的理性和娇贵的恐惧制作了“恶”的路径。在此,我想起书中提示的激进分子在墙上刷写的痛斥理性的口号。我们制造了敌人的敌人,从而制作敌人。
那么,依照这个线索,我会承认劳伦斯·赖特的这本书,最有价值的地方就是将考察延伸到了赛义德·库特卜,书籍的第一章就以“殉教者”来写作这位被作者冠以“作家、教育家”的埃及人。在这篇短文中,我感谢作者将一个陌生人物引入我的世界,让“他”成为可见者。因为作者的笔触分明指出这个引入的重要性,“1966年8月29日,赛义德·库特卜在黄昏时分的祷告结束之后被绞死。***拒绝把库特卜的尸体交还给家人,他们担心他的坟墓会成为追随者心目的圣地。这位伊斯兰激进分子的威胁似乎已告结束。但是,库特卜的先锋队已经听到了战斗的乐声。”那么,9/11的所有的死亡者都在废墟里永存,当你去祭奠的时刻,你如何驱逐那些劫机者的痕迹或者幽灵?他们是所有的死亡者中的死亡者,我们能否在一个纪念的空地,试图让他们再度不可见?
杜庆春
20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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