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有一段写到书法家钟繇的两个儿子钟毓钟会,年少时便美名远扬,一不留神扬到了文帝曹丕这里,便要求见见这两位青年才俊,那年,他们13岁。既见,钟毓脸上大汗不止,文帝问他缘由,答曰“战战惶惶,汗出入浆”,当时要带着面巾纸或许不至于这么窘;反观钟会,脸上干干净净,他给文帝的回答是“战战栗栗,汗不敢出”,难道这小家伙涂了什么男士专用护肤品。下面没有了刘义庆的文字,我们也看不出曹丕的意思,我在这里犯上一次,做一次曹丕的替身,替他夸奖几句钟繇,“钟爱卿教子有方,显然是在应试教育的同时全面推行素质教育,注重少年儿童的个性发展,一个直言忠诚,不遮不掩,一个才思敏捷,左右逢源,并且都以自己特有的方式表达了对长辈的尊重,以好好好培养,多参加这次类似的大活动,用不了几年,就能派上大用场了。”
然而,这却是我用一种极其中庸,极其和谐的,极其理想的假设站在曹丕的角度来猜想,对于钟毓和钟会,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该不该流汗,流多少汗,怎样流汗?是不是今后钟毓还要这样流下去,流到油尽灯枯?是不是钟会要一直这样憋下去(他根本没有涂护肤品,他的汗全攒着,转化成了觐见后的如厕,所以他是憋着的),憋闷而死?再看二位日后的人生轨迹,钟毓官至车骑将军,终其一生,并无多少波澜;钟会成了三国时期的关键人物,官至司徒,助司马家族平蜀汉,功高盖主,反以“清君侧”之名,假借太后遗诏,讨伐司马昭,然而就是因为一贯的“憋汗”,动脑过度,迟疑之时,遭遇哗变,身死人手。这两兄弟“战战惶惶,战战栗栗”了一辈子,终于在另一个世界里再次团聚,想流汗就流汗,不用再看谁的脸色;想喝酒就喝酒,不用作揖行礼。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再陪父亲临个帖,写个碑,我想这样的生活才是他们想要的吧。
这样的生活或许也是我们想要的,只是不希望到了来不及享受的时候才神游,也许消极了点。上大学有些年头了,有意无意间和不少人打了交道,当然少不了老师和领导(这才是中国教育行政化的杰出体现,久疏讲台的人指挥着不知疲惫的卖命者)。和老师交流学术问题,我们彼此乐此不疲,哪管他食堂几点开饭;和老师短暂交流工作问题,倒也欣然而至,至少是一种高于同侪的待遇,也不影响私人时间;和老师长久交流工作问题,难免坐立不安,呼吸局促,自己也在心里算着个人时间又过了多少;和领导(无论大的小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交流,无论学术、工作,无论时间长短,我们也会步了钟毓钟会的后尘,研究研究“流汗问题”。
我们也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时时刻刻以科学的发展观研究着“流汗问题”,尽最大的努力营造和谐的校园环境,学习环境,工作环境,生活环境。也因为我们是新世纪的大学生,个个聪慧机智,所以我们大多向钟会同学看齐,难受是难受点,也就那么一会儿,没多大关系,至少有人表扬我们考虑周全,思想深刻。
绝对时间的难受看来是不多,但相对的难受却时时困扰着我们,说每句话,做每个动作,都像在下一盘关乎生死的棋一样,思前想后,下一步的后果如何,难受的是这些想法须在瞬间完成,钟会人家是神童,脑子转的快,转的早,转了一辈子,但看看他的下场,我不寒而栗。断然我们不会有生命危险,可长期憋着自己的真性情,为了某些所谓的公共事业,殚精竭虑,总有一天,我们不知道什么才是会心地笑,什么才是动情地哭,什么才是快意地喊,什么才是忧郁地哀,什么才是愤懑地怒,甚至,连什么是汗都不知道了。
我们是学生,我们要成长,但却不需要这样的耳濡目染和亦步亦趋。我们需要奖励,但不需要这样在高压线下换得的荣誉。我们要流汗,请给张纸巾。
外面天很凉,我却突然流汗了,拿来一张纸巾,轻轻拭去,丢在垃圾桶里。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1:30:49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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