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小说版,对石神的处心积虑有了更深的了解——他的名字简直可以作为字典上“处心积虑”这个词条的注释。另外小说也对电影中含糊或干脆忽略的部分作出了完美的补充(有点本末倒置了,毕竟小说版在先)。出乎意料的是,由于我先看的是电视剧,照理说应该对内海vs汤川这对搭档更先入为主,但看完小说后却有少了内海整个作品变得更纯粹之感,进而对草薙在片中沦为大配角感到遗憾。
以下是小说的一些节选,以及我个人相应的感想。
(警告:严重剧透,恶者勿入,误入者后果自负……)
他把手伸进尸体的外套口袋,取出揉成一团的万元大钞,有两张。
“啊,那个是我……”
“是你给他的吗?”看到她点头,石神把钱递给她,但她不肯伸手接。石神起身,从自己挂在墙上的西装内袋取出皮夹,从里面抽出两万元,把本属尸体所有的钞票放进自己皮夹。
“这样你就不会觉得恶心了吧?” 他把从自己皮夹取出的钱给靖子看。
她略显踌躇后,小声的说了谢谢接下钞票。
石神戴手套的手拽着尸体脸颊,凑近窥视口中,可以看到富坚的臼齿套着金冠。
“他治疗过牙齿啊。”
“跟我结婚时,他去看过一阵子牙医。”
“那是几年前?”
“我们是在五年前离婚的。”
“五年吗?” 那就是不能期待病例已遭销毁了,石神想。
“这个人有前科吗?”
“应该没有,跟我离婚后我就不知道了。”
“这么说来也许有啰。”
“对……”
就算没有前科,应该也曾因违反交通采过指纹吧。石神不知道警方的科学办案方式是否连交通违规者的指纹也会比对,不过列入考虑还是比较保险。不管尸体怎么处置,都得有死者身份曝光的心里准备。不过他们还是得争取时间,不能留下指纹和牙模。
富坚被杀后不久的两个场景,两处细节电影中都没有表现出来。调换钞票低调而随意地体现出石神对靖子的全方位庇护。关于牙齿和前科的询问与随即的判断则体现了石神心思之慎密头脑之敏捷。
大概是听到踩在土上的脚步声,汤川倏然回头。
“你简直就像对我一往情深的跟踪狂。”
“对于可疑人物,刑警当然要跟踪。”
“喔?你是说我很可疑吗?”汤川饶富兴趣地眯起眼。
汤川在校园内烧东西时的一幕,片中为54'55''左右。看到这里,可以说我头一次对与汤川演对手的不是草薙感到遗憾。片中的这个场景由内海出场,且长度大大缩短,致使从观众的角度来看,汤川似乎下定决心找出真相而冷酷地将毫无头绪的内海完全排除在外。在小说中,此时的汤川确实也已发现石神与案件之间的不寻常关联,但无论逻辑上还是感情上都处于挣扎阶段。此外,场景开始的地方有一个汤川看手表的镜头,没看过小说的观众是决计不会留意的。
“你的意思是石神不是那么残酷的人吗?”草薙问。
汤川带着冷静的目光摇头。
“不是感情上的问题,而是企图用杀人逃离痛苦的方法不够合理。因为杀人之后,又会因此产生别的痛苦。石神不会做那种蠢事。反过来说,只要合乎逻辑,就算再怎么残酷的事他也做得出来。”
在片中(58'00''),面对内海的质询汤川说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话,但少了最后一句。我认为,汤川对石神心态解读的程度中,“杀人之后,又会因此产生别的痛苦。石神不会做那种蠢事”是一层,最后那句话是更深处的一层。对于读者而言,也能由此体会汤川即使面对老友涉案仍保持的逻辑性。
微积分这玩意到底能派上什么用场嘛——石神想起森冈以前问的这个问题。虽然当时他用摩托车赛举例,解释过必要性,不过难保森冈听懂了几分。然而石神并不排斥森冈这种质疑的态度,对于为何要学习某种东西抱有疑问,是理所当然的。唯有当这个疑问解除了,才会产生求学的目的,也才能通向理解数学本质之路。可惜太多老师都不愿回答学生这种单纯的疑问,不,应该是答不上来吧,石神想。因为他们并不真正地理解数学,只是按照既定的课程照本宣科,只想着要请学生拿到一定的分数,所以对森冈提出的这种质疑只会觉得不耐烦。
石神站起来,做了一个深呼吸。
“全部的人都不用再写了。”他环视着教室说,“剩下的时间,请你们在考卷背面,写上自己现在的想法。”
学生们的脸上浮现困惑,教室里一片窃窃私语。他听到有人在嘀咕:什么叫自己的想法?
“就是自己对数学的感受。只要和数学有关,写什么都行。”他又补上一句:“这个内容也列入计分。”
学生们的脸上啪的一亮。
“这个也有分数吗?几分?”一个男学生问。
“那要看你们学的如何,如果不会解题,就好好加油写感想吧。”说着石神又重新坐回椅子。
所有的人都把考卷翻了过来,有人甚至已经开始动笔了,森冈也是其中之一。
这下子全体都能及格了,石神想。如果交白卷当然无法计分,不过只要有写东西就能看情况给分了。教务主任或许会有意见,不过应该会赞成他这个避免有人不及格的做法。
石神监考时的场景。这一幕看来跟全局毫无关系,电影中也将之完全忽略。作者为什么要写这一幕呢?我不敢妄自猜度,但可以说一说自己的想法。片中强调了石神在学校被孤立的境遇,教师的身份似乎无论对他自己还是对学生、学校都毫无意义。然而这段描写将这种观感几乎完全推翻。石神作为一名教育者,不但并无麻木不仁,其态度甚至称得上积极。对于数学教学的想法,不就是国内曾经热闹过的“素质教育”的概念吗(不知这话题现在是否仍有人提及还是已成过境台风)?只要是在中国曾身为学生,应该都会对这段描写有所感慨吧。石神让学生写下对数学的感受,不但达到了能让学生通过考试、让上级安心的目的,更重要的是此举对学生产生的影响—— 会不会有人由此对这位作风奇特的老师产生兴趣进而稍为努力学习数学呢?
石神停足,睨视汤川。“你以为身为老朋友,就可以口无遮拦吗?”
汤川没避开,他正面迎向石神视线的双眼蕴含力量。
“你真的生气了?我知道你心慌了。”
“太可笑了。”石神迈开步伐。走进清洲桥,他开始走上眼前的台阶。
“ 距离陈尸现场不远的地方,有一堆疑似被害者所有的衣物遭人焚烧。”汤川一边跟上一边开始说,“警方在一斗高的罐中找到没烧完的衣服,据信应是凶手所为。我刚听说这件事时就在想,凶手为何不等衣服完全烧毁再走?草薙他们似乎认为,凶手可能是想尽快离开。但如果是这样,只要先带走衣服,事后再慢慢处理不就好了?或凶手错估情势,以为应该会更快烧光?这么一开始思索后,我越想越不安心,于是决定实际烧烧看。”
石神再次停足,“你烧了衣服?”
“在一斗高的罐中烧的。外套、毛衣、长裤、袜子……呃,还有内衣吧。我是在旧衣服店买的,不过荷包还是意外大失血。我们和数学家不同,不做个实验就是不死心啊。”
“结果呢?”
“衣服冒出有毒气体,熊熊燃烧,”汤川说,“全部烧光了。一眨眼就结束了,搞不好还不到五分钟。”
“所以呢?”
“凶手为何连短短五分钟都不肯等?”
看电影的时候我心中产生过“汤川解开计划这么严密的谜团也过于轻而易举了”的想法,因为片中着重刻画的是他与石神之间那份天才惜天才的微妙羁绊,重情不重理。书中的这一段虽然不长,却再次体现了汤川作为科学家特有的严密性与谨慎度,由此令读者对他最终揭开真相能较为信服。如前所言,虽然片中对此亦有所点及,大概是碍于篇幅,毕竟未能明确体现。
“妈,你要和那个人结婚吗?”美里突然问。
靖子从倚着的椅背上直起身子,“你胡说什么?”
“我是认真问你的,你们应该想结婚吧?”
“不会啦。”
“真的?”
“那当然,我们只是偶尔见见面。”
“那就好。”美里转向车窗。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美里说完,缓缓转向靖子,“我只是觉得,如果背叛那个叔叔不太好。”
“你指的那个叔叔是……”
美里凝视母亲的眼睛,默默缩回下颚,似乎想说:就是隔壁的叔叔嘛。之所以没说出口,大概是怕计程车司机听见吧。
“你用不着在意那种事。”靖子再次靠回椅背。
美里只是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看起来似乎不相信母亲。
小说中,靖子与美里跟工藤吃完饭后在出租车里的对话。我想,大概很少人会从美里的角度来考虑整个事件吧。之所以产生这个想法,是因为片中美里对几乎没有面对面交谈过的石神的全心信赖令我想起了【美人】中的池脇千鶴对大泽隆夫的那份莫名的好感。当时看的时候对此极为不解甚至咬牙切齿,因为大泽隆夫是坏人。但他真的是吗?现在我无法断言。美里首先袭击富坚,接着坚持与靖子一同承担罪责,之后对帮助她们的石神比靖子更明显地抱有亲赖之情,乃至最后极力压抑的哭泣,都显示了她是一位敢爱敢恨、爱憎分明、正直纯良、识大体并有相当自制力的少女。以美里为主角,几乎可以写出另外一个故事了。
“ 要告诉你这件事,我实在很为难。”事实上,他也的确痛苦地表情扭曲。“因为石神绝对不会希望我这样做。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一定希望至少不让你发现真相。这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你。你如果了解真相,你将会终生背负比现在更大的痛苦,但即使如此我还是不得不告诉你。因为我觉得如果不让你明白他有多爱你、是怎么把全部的人生都赌下去,那他未免牺牲得太不值了。虽然这不是他的本意,但看到你这样一无所知,我实在无法忍受。”
靖子感到心跳剧烈,喘不过气,几乎随时都会昏倒。汤川想说什么,她毫无头绪。但从他的语气,她已察觉那个答案必然超乎想像。
电影中(1h42'30")汤川在新大桥上与靖子对话的镜头同样被精简了,可能造成许多观众看完后产生“汤川为什么明知会令石神痛苦、明知石神绝对不希望他这样做,还要将真相告诉靖子”的疑问——包括我在内。上面这段便是一部分原因。美剧【Criminal Minds】的某一集中曾出现过类似的剧情——一名连续杀人罪的共犯即将受到电椅处死。此时一位办案人员渐渐意识到她的罪行远比她所声称的轻得多,程度绝不至于受处极刑,而她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自己一出生就被送走的儿子,其他所有人包括主犯也就是她的丈夫都认为他已被她亲手杀害。那办案人为了救她拼命寻找那个已长大成人的儿子,但最后关头面对她的恳求艰难放弃了打破那毫不知情的少年及其养父母的平稳生活,最终看着那位母亲在刑具上安详走完她的生命。这里汤川做出了相反的选择——但谁又有资格说他是错的呢?
那是石神打最后一通电话前,放进靖子家信箱的。除了这张纸本来还有三个信封,里面装的每一封信都足以证明他在疯狂纠缠靖子,现在那三封信在警察手上。
这张纸上针对三封信的用法、当刑警来找她时该怎么应答等等,都有详细的说明。不只是对靖子,还写了对美里的指示。在那详细的说明中,缀满了他预估各种状况、好让花冈母女无论受到任何质问都不会动摇的细心顾虑。因此靖子和美里,才能毫不仓皇、理直气壮的与刑警对峙。当时靖子觉得,如果这时候应付得不好让人看穿谎言,就会害石神的一片苦心化为泡影,想必美里也有同样的想法。
这些指示的最后,还补上这么一段。
“工藤邦明先生似乎是个诚实可靠的人。和他结婚,你和美里获得幸福的几率应该比较高。请把我完全忘记,千万不要有罪恶感。因为如果你过得不幸福,我的行为将会完全成为徒劳。”
她看了又看,再次落泪。
她以前从没遇到过这么深的爱情,不,她连世上有这种深情都不知道。
她想去警局说出一切,然而就算这样做也救不了石神,因为他同样也是杀了人。
她的视线停驻在工藤给的戒指盒上,打开盖子凝视戒指的光芒。
既已到了这个地步,或许至少应该照石神的心愿,只考虑母女俩怎么抓住幸福就好。诚如他所写的,如果在这时退缩了,他的辛苦将会付诸流水。
隐藏真相很痛苦。就算怀着秘密抓住了幸福,想必也不会有真正的幸福感受。肯定会终生抱着自负的念头,没有片刻能得到安宁。不过靖子觉得,忍受这种痛苦,好歹也算是一种赎罪。
她试着将戒指套在无名指,钻石好美,要是能心中毫无阴霾地投入工藤怀抱不知该有多幸福。但那是个无法实现的幻梦,自己的心永无放晴之日。心如明镜不带丝毫阴霾的,毋宁该是石神。
靖子从汤川处听到了真相后回到家中的一段心理描写。这一部分对我来说很重要,因为它使得靖子最终的举动不显得冲动愚蠢,而成为经过考量后的抉择,并非全然不能体会石神的良苦用心,从而稍稍减少了石神的悲剧性。靖子确是一位正直纯良的女子,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
邂逅花冈母女后,从此石神的生活为之一变。自杀的念头烟消云散,重获生命的喜悦。他光是想象母女俩正在哪做什么就觉得开心,世界这个坐标上,有靖子和美里这两个点,他觉得那宛如奇迹。
帮助那对母女,对石神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要是没有她们,就没有现在的自己。他并不是顶罪,而是报恩。
他没让任何人知道第二起杀人事件,尤其是绝对不能让花冈靖子发现。因此他故意选用同样的凶器、同样的勒法加以杀害。
警方绝对查不出死者的身份。在他们的记录上富坚已经死了,同一个人不可能死两次。
他想,汤川大概会告诉草薙,而草薙也许会报告上司,但警方无法采取行动。他们已经无法证明被害者的身份有误。他预料自己很快就会被起诉,但事到如今已不能回头,也毫无根据。就算天才物理学家的推理再怎么神准,终究敌不过凶手的自白。
是我赢了,石神想。
他(石神)歪着嘴,故意扮演恶人的姿态,令草薙心头一阵激荡。他只能感叹,原来一个人竟能爱人爱到这种地步。
“你好像深信,只要你不说真话,就永远无法揭穿真相,但你恐怕有点错了。”汤川说,“三月十日,一名男子下落不明,那是完全无辜的人。只要查明此人的身份,找到他的家人,就可以做DNA鉴定。再和警方以为是富坚慎二的遗体一比对,遗体的真实身份就会水落石出。”
“ 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石神露出笑容,“那个人好像没有家人吧?就算还有别的方法,要查明遗体身份也得花上庞大的人力和时间。到那时,我的官司早已结束。当然,无论法官做出什么判决我都不会上诉。只要一结案就盖棺论定了。富坚慎二命案就此了结,警方再也无法插手。难道说——”他看着草薙,“警方听了汤川的话,会改变态度?不过那样的话,就得先释放我。理由是什么?因为我不是凶手?但我明明是凶手,这份自白又要怎么处理?”
草薙垂着头。他说的没错,除非能证明他的自白内容是假的,否则不可能半路喊停,警方的作业系统就是这样。
石神的心理描写及汤川、石神、草薙在审讯室中的一幕。从中可以明白两件事,一是汤川执意揭穿真相的另一原因——无辜的第二被害人。由此也可以看到汤川与石神的决定性差异——只要合乎逻辑什么残酷的事石神都做得出来,但汤川不会。二是此作中反复强调的石神对靖子母女(不仅仅是靖子)的爱以及整套计划惊人的周密度——这两点都在他用与靖子相同的手法杀害第二名死者这一细节上体现了出来。而连草薙这个刑警想都没想过的诉讼程序问题都考虑到,确称得上“可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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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1:25:37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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