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研究《用希腊武器 胜希腊文明》

用希腊武器 胜希腊文明

——汤因比《历史研究》之《文明接触在空间上的影响——社会影响和心理后果》章节

阅读《历史研究》让我确信一句话，“不能影响你价值观的书，不一定是值得读的”，说原话的人用的词语是“一定不值得”，我留了点余地。读《历史研究》，就像是作者领着你，在纵横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上腾云驾雾，拨开云遮雾罩的政权交替和国家事迹，用心理解读和哲学提炼的方式，一览一个个特立独行但千丝万缕的民族心理。

汤因比对历史上狂信主义和希律主义（能否用保守主义和吸纳主义代替？）民族分析得鞭辟入里，保守主义面对新事物往往退守、回避，就像乌龟、鸵鸟或刺猬；参考、分析后去接受新事物中有益的成分的吸纳主义，能不能被看成是狗、马、狼？

从宏观到微观就那么一步，我想到了自己身边的保守者和吸纳人，也想到了自己，我又何尝没有在有些方面做过鸵鸟和刺猬，但更大程度上，我的思考和行动方式更倾向于“希律”。

抱团还是开放？

保守主义和吸纳主义，两个名称起源于叙利亚世界，用表示犹太人对希腊文明入侵的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

但他们的表现方式却南辕北辙：保守派面对一个更强大、更有生气的外来文明的进攻，采取了消极的态度，试图挡住可怕的侵略者。比方说，最初犹太人躲避希腊文明的做法是，躲进自己犹太文明遗产的精神堡垒中，把自己封闭起来，加强内部团结，通过忠诚地恪守传统的犹太教律法，来获得精神力量和经受苦难的考验。他们是乌龟、刺猬或是鸵鸟。

吸纳派主要由希律大帝的仆从、支持者和赞扬者组成。他们关于犹太人如何对付希腊文明的方法是：对这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做出客观的估量，借鉴希腊文明中一切对犹太人有用的成果来武装自己，让自己在一个希腊化势不可挡的世界里，得以生存。或许他们是狗或者马，在看似被动的驯化中，接受了新的改良，融入了崭新的社会。

虽然，保守派和吸纳派的共同目标都是抵抗入侵的外来敌人（军事和文化上），消除危机局势，保卫他们共同的家园。但是，在犹太人被灭国散居后的近期历史中，保守主义和吸纳主义仍然对立，吸纳派犹太人抓住西方自由主义提供的机会，推行一种融入当地社会的同化方针，西方的改教和中国的易宗一样，都是容易引发轩然***的事情。马克思不就是一个？

很多时候保守和吸纳还可以成为综合体。

最近看过《汉武大帝》，就拿它说事儿。汉武帝独尊儒学，废黜百家，看似属于保守主义，拿过气儿的神仙来协助统一当前的社稷，但按照汤因比的观点，汉武帝这一做法应该也是一种希律主义：当时百家争鸣，群龙无首，汉武帝在登基之初，就决意让儒家独霸天下，实际上是在有选择性地笼络知识阶层、减少内部阶级之间对统治阶级存在的异议。他的作法也的确收效显著，儒家力量成为当朝反对政治分裂的中流砥柱。

不过，汉武帝的希律政策还不限于此，从他册封奴隶出身的卫子夫为皇后、先后立其兄卫青、侄儿霍去病为大将军、大司马；重用儒家独大策略的提倡者董仲舒，都是在向内外发出一种“吸纳”信号。本来嘛，从汉武帝往上顺藤摸瓜到开国皇帝刘邦，草莽出身的好处就是：本身没有太多由血统造成的架子成本。

泄洪之后

保守派和吸纳派，都是在做防御性的努力。

保守派像复古派一样僵化，吸纳派却试图隐藏侵略者攻击的文化目标，让文化不受侵蚀，这种伪装方式起到的作用是让侵略者更容易长驱直入。因为，一旦以拥抱的姿态接受某一种文化的挑战，等待这个张开双臂的人的必然还有一系列后续更为紧迫的改革。

工业化是一个系统工程，在亚洲、非洲和南美洲的工业化过程中，经济、军事学习西方，必然会带来在社会生活和私生活领域实行某种程度的西化，教育、城建、医疗的改革需求，将会如泰山压顶。

一方面，对统治阶级来说有改革的压力。埃及的穆罕默德阿里和俄国的彼得大帝，本来是希望通过希律政策，追求有限的目标，但却被卷入了更加复杂的教育变革计划。类似的情况，在丰臣秀吉一统大权、德川幕府和明治维新后的日本也同样出现过，只是日本在“排洋”和“亲洋”上先后表现出了更大的摇摆。

另一方面，被统治阶级也有改革的动力。奥斯曼控制君士坦丁堡、掌握东正教之后，莫卧儿莫斯林皇帝、阿富汗和土耳其穆斯林的统治下，东孟加拉被迫皈依印度教的基层民众，纷纷在宗教上改弦更张；态度顽固的印度王公和婆罗门教的人，实际上也在生活方式上无法阻止被同化，在语言和服装上纷纷效仿。

奥斯曼帝国对被征服国基督教势力的安抚手段更具有典型意义：他们设立了新的***职位提供给东正教的王公贵族，口号是“不要求你们放弃自己祖先的信仰，但相信你们也不会放弃自己的权利。”

克敌制胜

西方和东方（尤其中国），是吸纳派和保守派的两个代表。西方方式是爆炸式的，充满了活力；传统的中国方式是僵化式的，比较稳定。

西方社会在长达15个世纪的历史中，不断经历了政治分裂、宗教分裂和阶级分裂，西方社会的希腊文化命脉，在基督教成为国教之后被彻底剪断，军事较量同时带来的是在地理疆界上永无休止的更迭；而中国虽然也遭受过外族入侵——元朝蒙古族统治了一百多年——的命运，但政治分裂并没有带来宗教分裂：在从西汉到晚清的历史中，儒家思想作为正统宗教，让华夏人的思想源头继续在流淌，中华文明在其间也得到了绵延。

作者的疑问有：今天的中国，在当代从苏联舶来的意识形态大试验中能走向何处，依然在接受时间的考验。历史经验值得吸取：吸纳派是精神坚强的现实主义，敢于面对不容置疑的事实，敢于制定面对现实的政策。犹太人对付希腊文明唯一有效的方式应该是，承认自己力量的明显局限性，承认当希腊文明出现在叙利亚世界的地平线上后，犹太人的社会再也不会一成不变了。

同样的问题，对于社会和个人也都一样：只有采用希腊武器，才能战胜希腊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