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全二册）《水浒人物品味录（三九）：真名士自风流》

【洪教头】

歪戴着头巾称名士，挺着脯子算好汉，此等人在书中早就被林教头一棒给扫翻了。但是那“来！来！来！”的喝声不绝于耳，而在眼下看来，诗人必要来几句国骂，艺术家必要抖乱一头长发，现在是二十一世纪。

洪教头的“把火烧天势”，那棒也并不是使得不好，都只怪那锭二十五两的银子太重，一不小心便乱了脚步。这实在是有些出乎柴大官人的意料，他拿银子出来，原本要林冲使出真本事来，这或许是这做大官人的迂阔不识人处，没想到捧出的一锭大银，洪教头的酒食钱米全部所系，君子小人之别，在银子上偏偏验出许多成色来。

当然不仅于此，白银十两，林教头的枷就开了；再来十两，太祖皇帝定的一百杀威棒也就免了；要像宋公明般处处有人唤哥哥，只要有好银子随处送人即可。“贼配军”与“好男子”，发迹与不发迹处，“满脸都是饿纹”与“久后必做大官”，唯银子故也，这使我常常觉得伤心。

所以石勇眼中只认得两锭大银子，其余的都把来做脚底下的泥；“此间又无对手”的洪教头，虽然势头来得猛了一些，却有一些银子的顾虑在，和天下人相比，倒也算不上什么丢脸，君不见许多暂时被放翻了的英雄好汉，最后却一起高高兴兴地上了梁山。

月上中庭，满面羞惭，其实是他的可敬处。

【牛二】

前些年曾和淮茗大哥聊起牛二这个人，意思是说牛二若是见到杨志迎头便拜，或者是一见到刀便拜，说不定哥俩双双把山上，或是做了其它一本万利的买卖。而梁山上也的确是有一些比牛二还要破落还要泼皮的人，也有一些还不如牛二般如此有名。也就是在那时，梁山好汉开始在我的心里有意地打了一个折扣，随着时光一起慢慢的褪色，还原出生活最为本真的朴实来。

天地大舞台，笔墨小天地。无论是戏场、书里、现实中，有了高二那样的暴发，也一定有牛二这样的破落，即使在英雄杨制使的身上，也会感受到人生的大悲大喜来得太快来得太突然，失路时使人如坐冬夜，得意处使人忽上春台，而在东京如此一片“锦城池”中，谁也没有想到却钻出一只——“满城人见那厮来都躲了”的没毛大虫来。

说起那刀的三般用处，真是调侃人间世事不少，岂有买得一把刀专门去剁得铜钱吹毛得过呢？在那时就算是用来杀人，刀上有血没血又有什么关系？如果仅仅只是用来深藏把玩，又非刀之所愿了，看来还是人把这些看得如此宝贝的缘故，这样一想牛二确实歪缠得有理，只怪那刀太耀眼了，既剁得铜钱又吹得毛发，在第三件上看来，杀人和杀狗的确是有很大的差别。

看来他是想为刚刚拔下的一把毛发找回一些代价，或许这是他仅余下的一把毛发，不然真成没毛大虫矣！在围观趁势起哄的人当中，很多人或许都是牛二的主顾，远远地站着，暗暗地却在心里捏上一把劲儿。牛二之终于有毛没毛，是大虫还是老鼠，其实牛二自己心里比很多人更清楚，也更在乎。

只是“剁我一刀”，仍不过是被鄙弃，终于人人痛快之余，一点点唾沫的余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