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爱情，男男女女的痛》

爱情，男男女女的痛

——评安意如新作《观音》

“企图把我所感知的美和人共品赏”，这样的自序，让我顿生共鸣：没有强加于你的1+1必等于2的说教气，也不故作专家学者的高姿态；只是在静夜品茗独坐，细细品赏前人佳作的一名女子，想要和你分享她的思考和追索。

一时心动，难以自已，一气读罢。

一篇篇美文里，仍可见到作者幽闭心门、锱铢必较的执拗和倔强，但也更见出作者一心深入读本、深入人物心底的真诚与可贵。《西厢记》、《长生殿》、《桃花扇》……，一卷卷经典戏文早已惯受顶礼膜拜。其注解或评论，在数量上也早已突破原著本身，但读到《观音》，仍难遏止心中由作者机敏的才思和巧慧的视角所唤起的阅读冲动。

一直质疑却也深信“女性视角总难免感性大于理性”。但能泰然写下自己思考到了何种程度、坦白自己思考到却无法解决的困惑，读来却也深感难得。两百多页的小书，文卷中的男男女女、痴怨情恨，都在作者的重新解读中开始生命中再一次的轮回。

“男人的爱总是有所保留的”

初见莺莺的“一种叫人惊颤的美”，“张生瞬间陷入万劫不复的绝境”；的确，张生对莺莺，确切来说是对莺莺美貌确乎是一见钟情；苍老孱弱的李隆基也只在失权后的悲苦孤独中，才终忆起了当年手握重权的自己与佳丽间骄奢淫逸的爱情；“老实人”许宣懦弱、耳根又软，不过是在财色兼收的诱惑下，半推半就地与一条大白蟒上演了一出流传千古的爱情传说……

在安意如笔下，经典的现代意义再次得到释放。她用妖娆动人的文字书写自己《观音》的所感、所思，读来撼人心神。她用笔指向男子的思想和灵魂，揭开他们柔情蜜意包装下的真实情爱，带领读者洞穿他们心底以貌识人的猥亵、权势第一位的自私、贪图享乐的不堪……

《汉宫秋》里的汉元帝，可算是书中的“半个好男人”。相较明皇的推脱算计来说，汉元帝至少还为所爱的美人挣扎、争求过，并且不止一次。虽然这样的挣扎与争求，因为皇帝的身份和元朝的时代氛围总给我们以不单纯的感觉。很难说清他在争求的是爱情？是美人？还是这些所代表的一个皇帝的尊严。

许是笔下留情，书中有了柳梦梅这个颇为难得的“好男人”。书中安意如称柳为“举世罕见的男人”。这个评价不可谓不高。而柳生也确乎做了不少让人敬服实际行动：私自挖坟开棺，不惜触犯刑律；面对岳父的刁难阻挠、君王的诘问、世人的反对阻拦；我始终不变心。一心抱定“我爱你，决不负你！”的柳生决心迎击一切：“不相负，不该只是花前月下两人之间的甜蜜誓约……它更该是并肩对抗危险威胁的坚定，青天白日，星月朗朗，哪怕眼下就有灭顶之灾。”

与所有的女性作家一样，《观音》中，安意如仍保持了对所评剧中男子的清醒、冷静分析。虽称不上刻薄，但一篇篇细细品咂、一字字逐句揣摩，爱情的天平前，男子已然已成了要求多、付出少的一方——“男人的爱总是有所保留的”，总也摆脱不了那股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的狂傲劲儿。

女人爱上的总只是爱情

《一封陌生女人的来信》让我知道了什么叫爱上爱情，读罢《观音》，我更深深明了：对女人而言，爱情绝对是最诱人的毒药！

最深有感触的首先是书中的一位严格来说并非女人的白蛇素真。她耽于情爱、欲罢不能，痴迷的让人心痛，即便在金山斗法、深悉背叛后，她仍自欺欺人，反帮他来劝小青谅解。千年的修为、蛇妖的道行，在遇见他的那一刻，早已尽化作了痴缠迷恋。至于迷恋的究竟是这个木讷、老实，却薄情、冷血的俊美男子，还是情爱本身，早已不愿再分清楚——若要真能分得清楚，又何来迷恋？

在所有的女性形象中，精明练达、洞察世事的赵盼儿是个特例。她不但不耽于情爱，而且冷静果敢、聪慧识人、救人于危难。然而这样一个聪慧美丽的女子在面对爱情时，也没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她可以于不幸婚姻中救出自己受害的姐妹、可以玩弄周舍于股掌间、可以帮姐妹找回正确的丈夫，她牢牢掌握了爱情的主动权。但她手中的主动权，必须建立在认定这两个男人不可能为自己带来爱情、带来幸福的前提之上。“她（赵盼儿）认为男人分两种，做子弟的和做丈夫的……做子弟的做不了丈夫，做丈夫的做不了子弟。”得陇望蜀是人的通病，可世界很公平，一切东西只有交换，没有独得。盼儿认清了这些，也认清了自己不可能改变这一切。爱情中的女人，即便冷静、清醒、小心翼翼，依然距离幸福很远很远。

而情爱离合间一旦掺杂兴亡时事，往往更加地脆弱和不堪一击。美丽的女子在离合与兴亡间辗转，承受鼎盛与逼死间的巨大落差、经历辛苦辗转的曲折凄苦；往往更具一种撼人心魄的悲剧气质。杨玉环如此，王昭君如此，李香君亦如此。

爱是什么？

薄情的男人、痴情的女子，无数部作品、无数个作者，“爱是什么？”却始终没有答案，成为了不老的一个话题。新瓶装旧水也罢，只要我们在阅读中能够一步步地接近“问世间情为何物”的那团氤氲。至于答案，不唯一、也不重要。

爱情，男男女女的痛。数部经典剧作里，各为所求的痴男怨女、哀伤孤寂的爱情，再次演绎在华美的文字间。安意如将美好的故事一点点拆卸，在笔下化成一片片忧伤的疼痛，感动自己，也感染别人：或在漫不经心间，斥责之声已然呼之欲出；或在意酣情切时，她又温婉地轻轻转身，用笔下的星星光点，照亮人物心底深处的无奈与不甘；再或即使已作定论，也仍要重回原点，去找寻人物隐藏甚至流失在情节间的那份失落和孤寂。

“自私是人的天性，差别仅在于自私的程度。当一个人富有四海时，舍弃起来反不如一个凡夫痛快。”——《《西厢记》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通过男人认识了自己，经历了情爱，经历了生活。这就是她（双文）付出的所得。”——《《长生殿》万里何愁南共北，两心那论生和死。》

跟随安意如《观音》读经典，一步步去追寻爱情本身、追寻我们自己。或者我们不停地去探讨“爱是什么？”这个话题，只是为了更好地认清身处情爱中的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