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书评> 正文

投资物语《序》

  • 小小评论家小小评论家
  • 书评
  • 2023-03-26 11:13:04
  • 53

◎朱伟

邢海洋1996年8月入职《三联生活周刊》,入职时他投靠的是阎琦。他俩到周刊之前同在一家证券咨询公司工作,也算是早期白领。但从根底上说,两人其实又都是非经济人士。作为北京大学的校友,阎琦本科是图书情报管理专业,邢海洋是自然地理,学的是地表、植被与人的生存关系。

邢海洋到周刊时,经济部加上他一共三人:胡泳是编辑,瘦小的张晓莉是记者。但周刊草创时,经济却是强项、这不仅因为有一袭黑衣、走路踩到地上咣咣响的方向明担纲,胡泳的英语能力与他当时对网络时代的敏感,也催生了一连串的重要判断。邢海洋到周刊,发稿亮相始于1996年的第16期,《三联生活周刊》总第22期,也算元老级人物。他发表的第一篇文章是《股市风水,百年轮回》和《上证30狂炒的背后》。我记忆中,刚到周刊,他的文字基础并不好,远不如胡泳的文字通顺,往往需要重新组织排列。但他似乎是会计出身,对数字有一种天然敏感。我很快就发现了他用算账的方法做投资理财启蒙的特长。还记得,当初我曾让他专门算算汇款周转的利息问题,找这种细微的理财意识。1996年经济部的三人分工是,胡泳负责宏观经济,张晓莉转向致富途径,邢海洋做理财消费。

到1998年,胡泳更多投入封面故事的策划,不再屑于一般报道,邢海洋与张晓莉则收缩为投资与消费两个方向,邢海洋做投资,张晓莉做消费。邢海洋的《投资物语》专栏开栏于1999年下半年的第一期,这是王小波去世后,《三联生活周刊》集中推出的第一批专栏,包括罗点点的《近视双周》、胡泳的《叩问技术》、沈宏非的《思想工作》、刘芳的《西风识向》与邢海洋的《投资物语》。邢海洋开栏后,据说有一段编辑部一些人自发成立了变相的基金,都投余钱给他,委托他选择股票。现在看,当年这些专栏唯一留到今天的,竟就剩下《投资物语》。十年如一日,不是越写越疲,却是越写越好,这充分可见邢海洋这个人的自重与定势。

1999年底,但他的《投资物语》只在纷乱中停了四期,又再继续下去。他走后,大家是冷却后才意识到编辑部空落、缺少了些什么——他在编辑部时,常通过调侃自己来引发大家忍俊不禁,帮助大家充分享受欢笑。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会失去什么,由此他往往通过自嘲,成为编辑部氛围中一种极为可贵的因素。待胡泳走了,他走了,张晓莉生完孩子也走了,《三联生活周刊》第一代的经济部就散了。

等他重回编辑部,已是三年之后,我们已经从净土胡同搬到了安贞大厦。他回来说,在美国拿了一个土壤的硕士学位,续上了地理这个专业;又去读MBA,但越读越觉得没意思,于是还是早早地脱离美国,回到《三联生活周刊》这个大家庭。《三联生活周刊》有个规矩,离开,无论读书或调离,都欢迎回来,但回来后要从原来的岗位重新开始,对谁都一视同仁。邢海洋回来一腔热情,但考虑他一直在写专栏,一开始就只给了一个专栏作家的称号。他也没任何怨言,只在那里尽他自己之力,永远给人一个憨憨地、不谙世故地笑着、戏谑着的表象。他到2005年才成为主笔,所以因为历史的缘故,排在了王小峰与蔡伟之后。

邢海洋对于周刊的重要性,我以为,是他在长达十多年里给广大读者持续了一种不断发展深化的投资理财观。这种投资理财观随他自己意识的不断提高而不断丰富,其实已经形成了潜移默化的作用,相信应该有不少读者已经受益匪浅。而他自己,这十多年,我也看着他的判断能力在日益强大。这种强大,我以为是他不满足已有认知的好奇心与求索要求综合的结果。他的经济学是从微观直觉出发,通过分析比较,来发现效益;通过效益再来关注经济关系,通过经济关系来体验经济学原理。这个过程,因为不是从概念到概念,反而使他在考察现实关系时有了灵活性。这种灵活性又帮他通过关注供需,发现全球经济流通中失衡的部位,由此成为了宏观投资中一个相对能认清大势,能保持较清醒头脑的判断者。邢海洋在周刊的成长,恰恰充分说明了“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不以自己的重心为制约、对一切充满好奇心,对一个人不断裂变、壮大的重要性。邢海洋研究的是投资理财,痴心的却是文学艺术,也算是一个“艺术青年”。他在宋庄租了房子,说是为借宋庄的熏陶,编辑部开选题会他就在那里偷偷练素描。有一段时间,他充满自信地给自己的专栏插图,尽是些老文人趣味的彩绘拙劣小人,尽管稚嫩,却自得其乐,饶有趣味。他又是个最喜欢自己出门去走动的人,有空就想出去走天下,连车都已经开坏了一辆。好奇心与沉湎其中,其实所有看似无关的东西,最后都会因乐在其中,反过来聚拢变成财富。

我自己以为,在八十年代的思想启蒙基础上,中国知识分子如要更深切认识现今我们这个世界与自己所处位置,就一定需要通过认识经济关系来重新建立思想坐标。因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所有意识形态都是经济关系的产物,而我们过去的经济学则更多本末倒置,先有意识形态,经济基础更多为实际的意识形态服务。从这个意义,我们所做的,应是回到经济基础来认清意识形态,使每人在复杂的经济关系中产生更多的自觉性,更自觉把握经济关系的能力,才是最根本地摆脱被奴役,也才能从根本上实现人的大写。从这个角度,邢海洋这个专栏的意义大约需要时间的长度才能被广大读者真正所体会——现在许多文化青年仍然激昂于文化中的精神独立,其实,在迷惘着的经济关系中,哪有什么文化思想可以独立呢?

这是邢海洋在《三联生活周刊》结集出版的第一本文集。通过他累积起来的这些文字,也许可以窥见一种以我们自身经济能力去对应经济关系,在投资与理财中的方法论。在我看,这种方法论对于我们每人的重要性,可能要高于那些表面高深、实际往往已经远远落后于我们这个时代的经济学理论。

经济学往往会因为方法论更新而被重新改写。

2008年10月20日

阅读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