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LV《活色生香之编辑故事》

活色生香之编辑故事

□三皮

日子层出不穷，我们先后老去，在尚未腐朽以前，照例还得挣扎在自己的天地里拳打脚踢抑或卑微倔强地熬着岁月。

董晓磊《我不是LV》里的窦白属于这样一种人：她厌恶时尚圈，而她不得不去做一本时尚杂志；她早已洞察头儿的奸相淫心，而她依旧要曲意逢迎，甚而做出违心的勾引；她用伪造的坚强与故作的放荡掩饰女子纤弱的内里，在悄无旁人之际，只好自己舔噬自己的伤口。她无所谓，又无所不畏；她有爱，却疏于言语，她视当下为荒唐，然而也没有顿然离开的决心……她得强压天生命定的个性来敷衍尘世的不堪，她无权选择，在***裸的生活面前，甚至连她游戏人间的态度也屡屡受挫，在残酷到一切都失色的当下之中撞得头破血流。

这是怎样颓废的一本小说啊，也许过于现实了，让黑暗的情绪弥漫了首尾。即便偶一现出的欢颜，亦是零碎的，无非加增了畸形圈层的悲哀。仿佛其中没有一个正常人，哪怕是其挚友丹朱，在征服男人的旅途之中从无坎坷可言，一副舍我其谁的大姐架势，终了却要败倒在一个街舞少年手中，原因则简单得让“我”亦诧异——她怀孕了。就是这样简单，这样轻而易举便使得曾经的骄傲统统荡然无存。

再有白衣飘飘年纪暗恋的韩荆，阴差阳错，最后成了同事，继而成了短暂的情人，有了那么一两幕似乎还算温馨的浪漫遭遇。在爱情顺理成章进行中，一度背叛他的前女友又楚楚可怜地回来了。终于荆棘遍布，以致面目全非。谎言与背叛交织，连爱情都失去了青春期梦想的斑斓。

以一个爱情故事为主线的爱情故事通常会有两种结果，一是得偿所愿、皆大欢喜，一是有头少尾、无疾而终，惟余事后的恍然大悟。《我不是LV》却非如此，主线固然是个爱情故事，其实倒是游离的，它只是若隐若现地穿插书中。倘若一门心思照着爱情故事的思维去读，想必是要失望的了。董晓磊着笔更多的倒是这爱情主人公的日常生活，其中的人、事，以及旁涉的生活琐碎。

窦白的爱情是悲苦的，而其生活则多彩多姿，虽然那彩是暧昧之色，而那姿亦是曲折歪扭。这是一群人的横切面，摊平了，用火星文记录的地图一样，图画诚然清晰，所示则含糊不清，往往导人于迷途。

其实窦白倒是最清醒不过的，只是身不由己，为钱为情所累，有着无奈的悲观，势必让她说出：年少的时候，以为总有那么一个人会牵着我们的手，无论贫富，无论健康疾病，终有一天，我们会发现，永远牵着我们左手的，只是我们自己的右手。

我们见识窦白之时，她已经是梦醒时分的了。这样的相遇，你是没有理由指望故事会多浪漫有多温柔的。由一个在生活面前大梦已醒的人物来讲述她的往事，讽刺与鄙薄是必然的。恰恰是那样的讽刺与鄙薄给予了一个貌似爱情故事的非爱情故事以足够深度；对于活色生香的现实采取冷眼旁观的姿态，同时也就加重游离无助的忧伤。

读董晓磊最开心的地方是其文字极其解气，有苏青当年风采，亦深得亦舒泼辣精髓。她老是取迎战态度，冷嘲热讽，短兵相接。譬如当面称头儿老孙为大海，底层含义是她晕船，遇海即想吐；她又老是在消极态度上正视人生，俨然自得其乐，这是她从闺蜜丹朱身上学来最拿手的生存技巧。

而事实上，从全书看来，她只是现实汪洋之中一叶孤舟，不晓得何时何地就得倾覆从而葬身鱼腹。这已非其一人悲哀，而简直是一个圈层一个时代之悲哀。尤其是她这样一类渴求宁静不事阿谀的编辑的悲哀。

肯定有相当一部分人要被这本小说刺痛，会不经意间从小说之中照出自己嘴脸。只是这样一部分人，大约是连书都不会读的了。一定程度上来说，他们（譬如老孙，亦譬如韩荆）才是时代的骄子，虽然那样的骄子未免可鄙了些。而现实往往如此，仿佛总是由恶推动，奢侈的LV常常倒是为他们而设。

若干年前，钱锺书说过类似于“XX真是个古怪的地方，好生生的人进去了没有一个不变成猪出来。”的激烈言辞。到今天，到这本小说，XX势必要置换成时尚圈、编辑部、演艺界……的了。

电影《本杰明•巴顿奇事》结尾本杰明•巴顿说：有些人，就在河边出生；有些人，被闪电击中过；有些人，对音乐有着非凡的天赋；有些人，是艺术家；有些人，游泳；有些人，懂得纽扣；有些人，知道莎士比亚；而有些人，是母亲；也有些人，能够跳舞。

其实，最后用省略号才更准确，如此排比是没有一个穷尽的。那省去的部分，你尽可以加入：有些人，她无奈地做着时尚杂志编辑，她为稻粱谋，她为斗米折腰，她绝望于爱情，她活色生香地悲哀着，以致永远……

零九年三月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