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小说往往由一场死亡引出开篇,侦探的任务是查明死者去世的真相,从死因到过程,层层抽丝剥茧。若是凶杀,自然免不了弄清凶手作案的缘故,这也是侦探小说这一行当存在的理由——请注意,是侦探小说,而非侦探。现实世界中的侦探多半不是忙于调查死亡的真相,而是帮妻子寻找丈夫不忠的证据。
在这个意义上来说,西班牙作家巴斯克斯•蒙塔尔万写于一九七七年的《南方的海》,是一个风格走调的侦探的现实写照。这本书在侦探小说的领域显得很难定义,于出版后第二年获西班牙行星文学奖,从此世界上的名侦探又多了一个:佩佩•卡瓦略。
佩佩•卡瓦略是一名自称为“社会道德晴雨表”的私家侦探,他雇了个擅长做西班牙美食的助手,饮酒过度,每天烧一本自己曾经喜欢的书作为壁炉的燃料。他说自己是个“有担子的人”,这副担子包括:负责做菜接电话的助手,一只小狗,以及一个交往多年的***女郎情人。
佩佩•卡瓦略的开篇工作,同样是走进一场死亡的迷雾,只不过,他的任务不是找出死者的死亡原因,而是查明死者在去世前一年都做了些什么。
死者名叫司徒阿特•佩德尔,是一个拥有大型房地产集团的富翁。一年前,这个有妻子儿女和若干情人的中年男子突然离家出走,妻子接管了他的财团,使其继续壮大,几个儿女被强势的母亲衬托得很不成器,以不同的方式过着销金而颓废的生活。佩德尔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死人,他的口袋里分文全无,只有一张皱巴巴的便笺,上面写着一行意大利语:“谁也不会带我去南方了。”
卡瓦略接到死者妻子的委托,开始接触佩德尔曾经的整个关系圈。佩德尔在生意上有两个合伙人,一个白手起家野心勃勃,另一个则是高谈阔论的贵族老头。卡瓦略很快发现,雇主的亡夫佩德尔与这两名合伙人截然不同,佩德尔是个缺乏才气不缺憧憬的文学中年,艾略特的一句“我读书到深夜/冬天,我要去南方旅行”,让这个利用南美洲的原材料迅速发起来的新贵陶醉得不行。他的生活处于一种奇特的分裂,生意和对文学艺术的追求并行不悖:他写诗,没什么人读到过;他住在可以俯瞰巴塞罗那的山岗上,他的女儿从未去过圣玛欣区,那是她死去的父亲建造的巨大卫星城,一个混凝土构筑的假伊甸园,实质上等同于贫民窟。
卡瓦略的探访过程油一场场谈话和饭局构成。他找了不少人聊天,除了两名合伙人,还有卖画给佩德尔的画家,佩德尔府中研究中世纪史的管家,死者的年轻女儿,高级妓女,死者的情人,意大利文学专家,如此零零总总。卡瓦略的闲聊看似漫无目的,其实他正在一步步接近消亡的一年的核心:死者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他是不是如他的妻子和女儿设想的那样,去了“南方的海”?
由谈话构成的小说很容易走入没话找话的误区,让人疲倦。卡瓦略和各色人等的对话却是妙趣横生,比如他和一个司机侃大山,发现该司机和其老婆每天夜里读马克思,春天则跑到天主教圣山去玩。卡瓦略自己说话也常常充满机锋,他说世上无非刽子手和受害者,没有哪个真正聪明的人会去爱别人或相信别人,充其量只有同情。卡瓦略如同一把水果刀,剥开西班牙社会的一层皮,使得里面的斑斓颜色尽显出来。死者的女儿耶丝有一头灿烂的金发,她毫无来由地迷上这个颓废的侦探,在可卡因和爱情的错觉间向他投怀送抱,卡瓦略一方面坦然受之,另一方面则不改冷淡的态度。仿佛在他的眼里,真的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依靠和相信,就连他曾经相信的书本也是同样。
死者佩德尔和卡瓦略本来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死亡把他们联系在了一起。卡瓦略来到圣玛欣区,在这个巨大而自成一体的世界里,他发现了佩德尔生活过的痕迹。缔造这个世界的富豪为什么要隐姓埋名作为一个普通会计住在一间陋室里呢?又是什么导致了他被人捅死,并被抛尸别处?卡瓦略在佩德尔作为另一个人生活过的凄凉公寓里过了一夜,思索着死者可能有过的迷惘。他查出了佩德尔离家出走的谜底,也搞清了其被杀的原因,一团忙碌之余,还顺手解决了一个出轨妻子的***回头事件。他似乎仍然拒绝拥有爱,在给耶丝的信中,他建议女孩自己一个人去“南方的海”,或者找个穷小子同行,走到老了累了再回来。
死去的佩德尔向往的“南方的海”,究竟是现实的某地,或只是一种寓言,在故事中并没有明确的指向。卡瓦略声称自己“怕南方的海”,他没有像死者那样在独行中迷途,交完报告回到家,他发现自己的日子又狼狈了一层。这是个没有出路的小说,凶手被发现了,故事完了,侦探的生活还得继续。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1:09:47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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