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大部分的人都会为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感觉过困惑。我也是如此。
我也相信很多人在经历了理性主义的熏陶之后,发现在冷冰冰的思维和知识后面,并没有来自于心灵的温暖。
对于理性的冰冷,我找到了存在主义作为温暖自己的哲学根据。面对着强大无比,正确无比的理性和逻各斯,我更应该信赖的是我内心的呼声。我之所以为我,是因为我所感觉到的,而不是我所认识到的。但是,这里就存在一个更可怕的问题,那就是我的自我是什么,我的本真又是什么?我之所以想成为一个心目中的理想自己。那么这个理想自己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个时候,我发现自己还是绕不过第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究竟是谁?
我是谁?
这个问题也并不新鲜。苏格拉底的时代,就有一句振聋发聩的话叫做,认识你自己。
但是这个问题,在拉康的解读里,却有着无比凄凉的内涵。
我什么都不是。
我是一片虚无。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没有神仙皇帝,这句话还不够残忍。拉康说,从来也没有一个所谓的真实的自我。我们只是这个世界的一个工具,一个被灌输了虚伪的自我观念的行尸走肉。
在《不可能的存在之真》这本书里,南京大学的张一兵教授面对着什么是真实的自我这个问题,用自己身边的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对拉康进行诠释。
一个叫做王二的人,在一个夜晚拜访张教授,对张教授说,我现在是赚了二十亿,我认识教育部的人可以帮你调动工作。然而,天亮的时候,张教授从别人那里才知道消息。这个王二是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王二是个疯子。
好,现在进入精神分析的领域了。王二是个疯子,根据精神分析的理论,王二之所以会发疯是因为自己内在的那个被压抑的自我突破了那个作为监控者的自我,而独立表达。从而显示出癫狂。也就是说,王二口口声声说的金钱和权力王二一直压抑在心中的潜意识。但是,看着金钱和权力这样的潜意识,我还是觉得很面熟,这不就是我们这个社会对所谓的成功人士的要求吗?
拉康正是这么理解人的自我的。
所谓的自我,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个婴儿从出生开始,对于自我的认识还是属于一片混沌。对于身体的感觉也是支离破碎的。他无法建立起一个对于全身器官运动协调的观念。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婴儿逐渐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形象,这个形象虽然逼真,但是一定要注意,这并不是婴儿的真实形象,内在形象,而是通过外部世界的折射所得到的一个自我形象。从这一刻开始,人类就不停的根据外界的声音去塑造一个自我。这个声音开始的时候来自于自己最亲近的人,比如爸爸和妈妈,说你是一个男孩,你是一个有礼貌的孩子,你将来要上大学……在众人的期望中,婴儿逐渐长大了,这样的一个人会有一个自我意识,但是这个意识里充塞的全部都是众人的期望。这个自我,一开始就不是属于自己,而是属于作为生命的旁观者的。我之所以是我,并不是因为我希望如此,而是因为别人期望如此。我从别人的眼光中获得规定。这就是拉康认为的自我被异化的第一个步骤。而这样的过程贯穿于人类成长的每一个过程。人就像洋葱一样,当我们为了追问什么是内在的自我,就必须把这个洋葱一层层的剥开,去掉外人的期待,他人的规定,剥到最后,你会发现,洋葱里面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了一个空壳。拉康称此为“包着裹尸布的空壳木乃伊。”
在这个虚假的自我的形成过程中,语言的作用是巨大的。这就是为什么拉康在20世纪五十年代开始大量的使用语言学的术语,能指和所指进行哲学研究。语言并非如大部分人所想象的那样,是客观实在对应一个概念。而是声音形象对应概念。而真实存在之物并没有存在于语言的结构中。语言的含义和内涵是漂浮的。比如,“桌子”这个词语的声音形象包括“ZHUOZI”的发音,也包括“桌子”这两个汉字的字形和笔画结构。桌子这个词对应的是抽象的桌子概念,而不是客观存在的桌子。其中,声音形象就是能指,而抽象的桌子概念就是所指。任何语言现象都对于能指和所指的结合。他们共同构成了符号。这就是索绪尔含义上的能指与所指。但是在拉康这里,能指与所指的二元平等关系被打破了,而变成“能指”对“所指”进行主宰。比如男女这两个汉字对应的是男女这两种性别。这是能指与所指的组合。但是是事实上,能指可以突破所指的限制,而获得独立的生命里。比如将男女这两个汉字写在两扇门上,这样,男女这两个汉字和门这样的一个客观实在进行组合,就会让人产生男厕所和女厕所的认识来。这样一来,男女这两个汉字的意义,也就是所指就发生了飘移。能指本身在现实世界中产生了含义,规定了所指。而在诗歌里,大量的暗喻和转喻也是大量的利用能指对世界观念进行更新和转换。所以,拉康认为,音乐家和诗人是能指的主人。同样的现象,也存在与将白宫等同于美国***此类的情况里。
接着,拉康认为这个世界是由能指所笼罩的象征之网。人类生活在一个由语言组成的象征的世界里。在这个世界里,客观实在被抽离了,我们人类是符号化的动物,只能用符号进行思考和存在。那也就是说,在语言的魔力下,人类这个一开始就被他者的眼睛所异化的存在更不可能找到所谓的真实自我。一切都是象征和符号组成的他者的世界。我们的思维只能在这样的网络里进行有限的挣扎。就像一个诗人说的,没有听说过爱这个字的人,不会陷于情网。这句话看似奇怪,但是仔细想一下,如果真的存在一个没有听说过爱是怎么回事的人,面对异性,可能体会到的只是短暂的情绪和***,而不会产生朝朝暮暮生死相许的这些“荒唐念头“自然也就不是陷于情网,而只能陷于真实的人的本能冲动里。而我进一步联想到《少年维特之烦恼》出版后的德国自杀潮。对于那些以身殉情的人,我相信他们的行为不会是玩笑,而一定是真切的感知到来自于心灵的那种冲动。但是这种冲动却仅仅是由于外在的阅读了《少年维特之烦恼》。那些人不是死于对于一个异性的迷恋,而是死于对于异性迷恋的想象里。我想,这也许就是拉康的真意。
人类既然只能是符号化的动物,和这个世界的真实之间阻隔了看不见的墙壁。我们的思考也只能在我们的语言模块中得到诠释和自我诠释。人的自我异化看来是在劫难逃了。
拉康坚信,人类没有自我,只有面具。而这个面具就是成长过程中,我们不断的被人,被他者所戴上的。张三是个老师,李四是个艺术家,王二是个父亲,这些身份都对应着这个象征之网的一个个结点。我突然想起自己一直在努力的拒绝身份。我会在一个认为我是好人的人面前故意为恶,我也会在那些认为我是恶人的人面前去做善事,我不想结婚,是因为我害怕成为一个叫做丈夫的家伙,担心我要充当一个父亲,行使权威和慈爱。我就是我,不是其他的任何人,任何身份。而我拒绝这些身份后,我能得到真实的自我吗?拉康无赖的笑笑说,做梦吧。没有了身份的我,只是一个空壳,不管我是不是愿意,我总是要成为这个象征之网的一部分。我也许会成为丁克家庭的一部分,我也许会成为单身汉,被周围人不停的介绍女朋友。总有一个身份在等待我。我总是不能成为自己,因为拉康认为,这个所谓的“自己“永远是虚假的想象,永远是我这个被从小到大被灌输进的那个臆想的自我。
那么人就要崩溃了吧。既然人的本真存在是个空无。那么我如何能够生存,所为真实的自己生存?这个问题的确也困扰着晚年的拉康。拉康发明了“a“这样的一个东西。这个小写的“a”意味着一个空无的存在。我们无法说我是谁,但是至少我们可以说“我不是谁……”在否定形的追寻中,人能作为一种结构性的存在生活下去。不是空无,不是虚假构成了人类,而是由虚假向着空无迈进的姿态界定了人之所以为人的骄傲,尽管我们无法告别虚假,但是至少我们渴望告别虚假,去追求那不可能的存在之真。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1:08:25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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