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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坝阿来《少年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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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11:0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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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诗篇》是《阿坝阿来》中第一篇小说。没有大起大落的情节,只是淡,却很有味道,像是香水到了尾香的境界,平和舒心。

《诗篇》中有四个主要人物:丹泊,外公,表姐和舅舅,也可以理解成是四个章华。

外公并不真是丹泊的外公。外公是一个强迫还俗的喇嘛,丹泊的舅舅以前是老人的一个弟子。老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舅舅把老人供养起来。表姐和丹泊也就跟着叫“外公”。

舅舅还俗后给生产队放羊。外公就坐在院子里舅舅搭的木头台子上,任树影和日光在身上交替,皮肤在阳光下呈现檀木或是黄铜的色泽质感。远处蓬勃的绿色使寂静丰盈而且无边。这个时候,外公应该是寂寞的。看着阳光透过树叶洒下的小光斑,遍地浓荫春深似海,那些洁白璀璨的花朵,知道美景稍纵即逝,花即将凋谢,因此心中生出无限的寂寞。

舅舅有天放下放羊的鞭子,骑着马去了以前做喇嘛的地方。表姐说他是去找一个女人。放羊的事就交给了外公。因弟子为了一个神秘的女人去了远方,老喇嘛才开始了真正的还俗生活。学会过新生活的过程是艰难的,外公固执的认为羊群的数目就和念经用的佛珠一样是一百零八。外公不会吆喝不会打抛石器,什么都不会。面对像星星一样散落在草原上的羊群,外公的脸上常常显出忧伤的动人神情,张嘴哭泣的时候只有像蜜蜂蜂鸣的声音。有一天,表姐和丹泊突然发现外公的身材其实比舅舅还要高大,那么老喇嘛又是村子里那些终日辛苦劳作的壮年男子了。

表姐笑着说:“外公会放羊了。”外公却像要哭了似的皱了皱鼻子,说“你们舅舅就自由了。”

这句话有点像民间故事中某种魔法解除时人们的言辞。施法术的人被迫宣告:你们自由了。或是被惑的人们大声狂欢:我们自由了!总有些庆幸或是不舍的情感。而丹泊少年时经历的这个故事却仅仅只是一个喇嘛还俗的故事,一个平心静气等待死亡的人重新投入生活的故事。

然而当舅舅再回来的时候,他的马背上并没有女人,那个女人坐着别人的马去了远方。而这个时候,外公已经完全学会了放羊,和一个真正的牧羊人没有区别了。他放不下那根让他快乐的放羊鞭子,舅舅就上山打猎去了。

值得一提的还有村子里一个得麻风病的女人。和《巴黎圣母院》中住在广场一隅的麻风女,总会带给我们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结局。

这里的麻风女人,整日在舅舅经过的路旁割草,动作柔软而优美,却割不走一根草叶,表姐告诉丹泊“她是想带走一个男人的心”。

后来舅舅开始和这个麻风女人交往。舅舅带着丹泊和表姐去磨房守夜,当他们躺在磨房外的草地上看星星的时候,舅舅悄悄地找过她,像是中国古典小说中的夜半无语时,私定后花园的味道。但舅舅只是寂寞和无奈,他需要粮食和女人。表姐带着丹泊割草的时候,麻风女对着他们笑。表姐发现其实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她笑得很自然。当他们下山的时候,一路上都飘着女人的歌声,也如人一样有着动人的美丽。有人告诫舅舅,这样的女人不可接近。舅舅说:“共产党把我们这些人也都换了一遍,还有一个病人会医不好吗?”

这是整篇小说中最能感动我的话。

想起张贤亮《牧马人》中的情节:一个被错打成右 派的人,一直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别人给他介绍了一个逃难来的四川小姑娘。结婚前,右 派说“我是一个犯过错误的人”。那个什么大道理都不会讲的乡下妹子说了两句很简单的话,“犯了错误改了就行,咱以后不犯了就是了。”就让他从沉重的心理负担中解脱出来了,他从这简单的话语中看到了美好人性和未来的微光。

从一种很淳朴的地点出发,从一种很原始的状态开始行走。要是人生也能因为这些简单朴素的句子和道理而变得不再那么繁杂,该有多好!

表姐是一个早熟早慧的女孩。她了解外公和舅舅的心思,丹泊知道的一切都是从表姐那里得来的。丹泊的母亲十分喜欢这个能干懂事的表姐,还常叨念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福气。

表姐最终没有成为丹泊家的媳妇,她嫁给了一个优秀的猎手,而猎手却因为捕猎国家保护动物而入狱,出狱后就成了一个成日喝酒打老婆孩子的二流子。表姐逐渐被生活磨去了灵气和锐气,成了一个平淡无奇的女人。

丹泊觉得表姐再也不是那个可以和他一起躺在夜空下看星光流转的少女了,她的身上再也没有熟悉的稻草的味道了,有表姐的地方再也不属于自己了。

小说中,除了丹泊,其他的人都没有名字,只有社会家庭中的称谓。“丹泊”,和“央金”“措央”一样,是藏族中很常见的名字。我觉得,阿来在《少年诗篇》中用这样的一个名字还有另一种意味。“少年的丹泊”就是“单薄的年少”。

少年丹泊经历过两次见鬼,一次是看到外公在做法事,摇曳的烛光,嘤嘤的经语夹杂着佛珠撞击的声音,都让他觉得鬼魅,觉得光线昏暗中的外公不再熟悉,而是像鬼一样神秘。还有一次是看见麻风女割草,隐约的身影,村民口中的传说,都让丹泊觉得可怖。丹泊告诉喇嘛外公,外公说“六十岁的眼睛还不敢说见到了鬼,十岁的眼睛能看到什么。”丹泊也是在“见鬼”开始明白一些事情,从此单薄的心理开始变得丰满,也就开始长大了。

作者引用杜 布舍《白色的哈达》中的句子作为题记:被处置过的田野是蓝色的,我急速行走。就像是年少的丹泊快步走路,穿过成长路途中的明灭悲欢和神秘美丽,快速地长大了。

我不想把这个故事简单的理解成为***反封建成果或是无所事事的人重新找回自我价值的故事。《诗篇》中更多的是人与人彼此信任,彼此发现和彼此承认。也许这样和谐轻远的关系在现代社会中越来越少,所以更能使我们为之动容。

《少年诗篇》是一个少年成长的故事,也是一个老喇嘛重新投入生活的故事,一个少女成为女人的故事,一个中年男子寻找真爱的故事。这些故事交相辉映成为一首美丽的诗篇,一首充满闪光美好人性的诗篇,或许只是一首属于成长中的少年的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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