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永远是未知的《爵士乐中的迷蒙人生》

村上龙与村上春树在日本被并称为“W村上”。他的处女作小说《无限近似透明的蓝》一问世就获得了日本文学界最负盛誉的第75届芥川文学奖，销量高达350万册，风靡东瀛。可见其能赢得与村上春树相提并论的地位，绝非偶然。虽然村上龙在中国的知名度和影响力远远不如村上春树，但这并不等于说我们可以漠视他的存在。让我对村上龙感兴趣的还有一点，即他与村上春树一样，都痴迷和酷爱音乐。村上春树在他那些充满小资情调的小说中，有意无意地展示了他对西方古典音乐的浸淫之深和解读的精到；村上龙则在他风格独特、另类判逆的作品中，表现了爵士乐与他的生活和创作的密不可分。上海译文出版社新近翻译出版的村上龙《恋爱永远是未知的》，就是最好的证明。

该书共有39个章节，每个章节既可以独立成篇，彼此之间又有一定的关联。作家十分巧妙地将每个章节的名字用一首真实的爵士名曲来命名。这首爵士乐又往往暗示了这个章节作家想要表达的思绪和主题。书名既是开篇的篇名，本身就是一首爵士名曲的名字。一位中年男子有一个年龄比自己小二十多岁的情人，她花钱大手大脚，一点都不懂生活的艰辛，让可以做她父亲的他烦恼不已，欲断难舍。于是，在这首《恋爱永远是未知的》的爵士名歌萦绕的“爱是什么？/直到泪洒布鲁斯的年龄，/你都无法明白”的忧伤的曲调中，他借酒浇愁，难以自拔。全书的基调也这样定下了。

村上龙非常善于用他熟稔的爵士音乐，在作品中营造他所需要的那些朦胧、哀怨、疑惑、伤感、惆怅的气氛。于是，在迷蒙忧郁的爵士乐中，我们听到了一个音乐家对忠贞不渝的情人始乱终弃的悔悟（第3篇《什么是新的》）；看到了一个电脑软件工程师在情人离他而去之前共同眺望大海时，她留给他的铭心刻骨的可怕的微笑（第5篇《你那微笑的浅影》；窥见了一奥地利男子由于东欧剧变，天各一方，再也无法向曾经深爱过的日本女子表达自己的愧疚，因而只能借助观看克利姆特的画展来修补内心“空洞”时的痛楚（第7篇《我那美丽的情人》）；感受了一个学习瓷器制作的日本女大学生在拒绝一个爱炫耀的美国富家子弟的求爱时，所体现出的令人钦佩的自尊（第13篇《但是，对我并不合适》；见到了一个身高一米九五的广告制作高手在爱人生日时由于忘了赠送红玫瑰，反而给她误奏了悲伤的曲调，惹得对方红颜大怒后的尴尬（第20篇《红色的玫瑰献给忧郁的情人》）。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倘若说，村上龙的这39篇弥漫着爵士风情的爱的变奏曲，呈现了爱的变幻莫测，扑朔迷离，那么，稍懂音乐的朋友也许就会提出，变奏再丰富和高明，作家给出的主题是什么呢？因为，丰富多彩的变奏曲是建筑在主题的基础之上的。其实也不难明白，贯穿于《恋爱永远是未知的》全书的主题，就是对真爱的寻找。这39篇中的主人公“我”，始终在寻找那传说中的如梦如幻的爵士酒吧，它不就是真爱的象征吗？它在哪里，纽约？巴黎？伦敦？东京？布拉格？维也纳？“我”寻寻觅觅，费尽周折，似乎柳暗花明了，便不由感叹：“简直像参禅悟道，每当有所感悟时，那个爵士吧就突然出现。”然而，转瞬之间，又是云山雾罩，烟霭重重，难见真影。直到主人公见到艾克曼——一个曾是成功的物理学家的酒店业经营大亨，“我”急于向他求证并请求他解开谜团时，艾克曼的回答终于让“我”似有所悟：“所谓的真实只存在于你的想象之中，或者说就是想象本身。”

这就是村上龙这部像小说、又像随笔，似乎很难归类的作品集送给我们的最大的悬念，或者说留白。美好的事物也许只存在于想像、幻想之中，或者说就是想像本身。想像的过程可以让美达到极致，超越美的本身。就像真爱只存在于人的心灵深处。

“过去，爵士吧就像人生的避难所，尽管它不追随时尚，也没有和女人调情的陋习，但那魅力却难以言喻，即使一名歌手也能以甜美、浓郁的音色陶醉我们的心灵，它是没有飞机的年代的港湾。”倒是村上龙的这番感喟，让我们对爵士、对音乐、对艺术的本质，对音乐与人生的关系，有了新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