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狄公案《诗人的堕落与传奇》

诗人的堕落与传奇

唐代是诗歌的盛世，从帝王将相到贩夫走卒，有“诗人”之誉者的比例肯定高于历史上的其他朝代，套用我们经常说的笑话，如果天上掉下来石头砸着几个人，其中少不了一个是诗人吧。狄仁杰所生活的年代，正是“初唐四杰”的声名如日中天之时，从高罗佩的《狄公案》里我们也可以看到，狄公在断案过程中与诗人们打过许多交道。

象《朝云观》里的宗黎，《红阁子》中的贾玉波，都是唐代常见的那种风流才子，年纪轻轻就有了“诗人”的声名，大有“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洒脱不羁。《黑狐狸》中出场的几位诗人形象更加独特鲜明，其貌不扬的如意法师是名闻海内的风雅诗僧，诗人邵樊文大学士是当今的文坛泰斗，而牵涉进一桩杀人案的女诗人玉兰是以唐代诗人鱼玄机为原型。小说里邵樊文论诗时有言，诗歌要在宣达情志的过程中传达出脉搏的跳动和呼吸的节律，韵律最是至关重要。他的识见虽然不凡，可惜品行太差，难以做到文如其人，最后的结局也是咎由自取。

然而要做到文如其人、诗如其人又谈何容易，把优美的诗句与诗人本身的品质联系起来，对“诗与真”的追求或许是一种苛求。比如说与狄仁杰同时的诗人宋之问，我们可以欣赏“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这样的名句，并不必知道他曾经阿附武后的男宠张易之的不光彩事迹。《狄公案》之《四漆屏》里面的牟平县县令滕侃也是有名的诗人，她那位遭遇不幸的夫人才华更为出众。滕侃不仅剽窃了妻子的诗句，而且为了谋害妻子还精心杜撰了四漆屏的传奇故事。如果卑劣之徒滕侃一切如愿达到自己的目的，正如狄公所说，他将会成为带有传奇色彩的诗人，他的诗名将会与王、杨、卢、骆“初唐四杰”并称世代流传。

从小说中我们可以看出，狄公虽然欣赏诗人的才华，但对诗人可能具有的局限性还是有着清醒的认识，这倒也符合历史上真实的狄仁杰形象。据杜文玉《狄仁杰评传》，狄仁杰曾经说，文学之士未必能成为治国之才。至于狄公自己，他的诗至今只流传下来一首《奉和圣制夏日游石淙山》。这首诗作于公元700年5月，诗的最后两句是“老臣预陪悬圃宴，余年方共赤松游”，传达出一生为国的辛劳与年华老去的感慨，几个月以后，一代名相狄仁杰离开了人世。

狄公与密室

从天才的爱伦·坡在《莫格街凶杀案》里设计出密室命案以来，侦探作家们一直在努力想象发生在密室中的更加复杂与神秘的案件。一间看似难以进入的房间，为什么会发生凶杀或其它犯罪？这就好象是用各种不同的解法去做一道数学题，就看谁的解法高明或匪夷所思。从高罗佩的《狄公案》里我们可以看到，狄公在这方面也是不甘居人后的。

既然高罗佩是学识渊博的汉学家，他所设计的密室就带上了浓浓的中国古典文化色彩，解开密室之谜需要深厚的文化素养，好在没有任何人会怀疑大侦探狄公的学问与才华。在“朝云观”一案中，狄公在风雨之夜发现了一间隐蔽的密室，却始终难以找到确切的位置，由于道观里接连发生一连串的罪案，找到密室的所在就变得至关重要了，在最后的关头，是绘在墙上的阴阳太极图符给狄公以灵光闪现。“湖滨案”里出现的密室与此也很相似，这一次狄公面对的是一盘围棋棋局，黑子陷在局心，白子散在外围如云雾包合，狄公只有参透了这盘棋局才能揭开密室之谜。从太极到围棋，高罗佩就这样把中国传统文化的符号嵌入到了侦探故事之中，这样的密室对西方读者来说或许更具吸引力。

从情节结构上说，“迷宫案”中的密室谋杀在整个故事里不占最重要的位置，但设置得相当巧妙。退隐的将军丁虎国在密闭的书房里被杀，其实有两个人都想谋杀他并已经付诸实施，谜底不在于密室本身而在于设计精巧的杀人工具。总的来看，《狄公案》中的“红阁子”一篇才算得上正宗的密室谋杀类侦探小说，在这篇故事里密室谋杀案件真正成为主线。红阁子本来是“纸醉金迷地、温柔富贵乡”金山乐苑的一处上等客房，由于二十年间先后发生两起密室凶杀案而成为名副其实的凶宅，狄公当然还是会找到谜底，答案符合密室侦探小说的一般规则——所谓的“密室”百密难免一疏，总会有缝隙与漏洞存在的。

一间小小的密室，隐藏了太多内心的欲望与罪恶。电影《卧虎藏龙》里有句台词说，“江湖中卧虎藏龙，人心中何尝不是？”人们心中的密室才是最隐蔽的所在，即使高明的侦探如狄公者，恐怕也难以探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