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花宝鉴《男风宝鉴》

以往每提及同性相恋，死党TY总是义愤填膺地咆哮：“这是违背天理、违背人伦、违背自然法则。”颇有化身正义天使剿灭异数之势。好在经鄙人多年不懈调教，这个纯洁少女终于拜倒在无数美形男男的裤脚下，也曾对着《万有引力》中的由贵英里大流口水，也曾被耽美悲文感动地痛哭流涕使天地为之变色。虽然尚未彻底坚定同人女立场，但已会主动贴上“不支持不反对”标签来表明对这种日益非边缘化趋势的“不抵抗”态度。

当然，除了色相引诱外，鄙人还不惜口水颇费唇舌对死党进行学术常识普及：相对于现今某些道德卫士对同性恋坚决消灭斩草除根的狠决，古人的态度可是坦荡宽容多了。同性恋是一种在文明之初即出现的重要性现象，古埃及、古罗马、古希腊人都把同性恋看得相当神圣。我们一向走在时代尖端引领世界潮流的老祖先自然不会落于人后，《杂说》称“娈童始于黄帝”，后来的流行乐曲集《诗经》也收录了不少暧昧信息，“子衿”、“狡童”、“狂童”等亦屡见不鲜。再后来什么“龙阳”、“分桃”、“断袖”之类自不必多说，世人皆是耳熟能详（鄙人曾于某不良书籍中窥得一幅清代瓷瓶图，瓶身上画着大美人董贤，那叫一个唇红齿白体态丰腴环佩叮当摇曳生姿啊，堪比玉环之态。由此可见，古人心中的帅哥一直是雌雄同体滴）。到世风淫佚的魏晋时期，美男辈出，震烁古今，基佬事件自然层出不穷，一时为尚。号称“礼岂为我辈设也”的不羁“型男”阮籍阮大帅哥就曾写过《咏怀诗》表明心迹，“昔日繁华子，安陵与龙阳，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悦怿若九春，磬折似秋霜，流盻发姿媚，言笑吐芬芳，携手等欢爱，宿昔同衣裳，愿为双飞鸟，比翼共翱翔，丹青着明誓，永世不相忘。”在鄙人看来，这简直是公开发表的对某著名嬉皮士兼古琴表演艺术家的情书。虽然字字动人，感人肺腑，但想要抱得美男归依然路途艰险，毕竟竞争对手山涛之流也是实力强劲（为什么山涛对嵇绍诸多照顾，问号满头飞的筒子请自行参考《世说新语》，这绝对是爱父及子啊，其心可诛其心可诛）。纵观整个魏晋南北朝，最惹人注目的伉俪，自然非有中国古代第一美男之称的韩子高和他的夫君陈文帝茜莫属（亦有书称陈子高，莫非是从夫姓？邪恶啊邪恶。不过从夫姓也不奇怪，毕竟韩美人可是险些成为中国古代第一位男皇后滴）。《陈书》言子高“容貌美丽，状似妇人”，“文帝甚宠爱之，未尝离于左右”，后来“文帝不预，入伺医药”。虽只有寥寥数字，却曾被本科时期的我衍生出许多香艳情节。

明清时期，对男风的崇尚更是如火如荼发展，势可燎原不能遏止。明代众多皇帝皆是楷模和表率，如武宗与钱宁、江彬的风流韵事，神宗宠幸的“十俊”等等。大Boss身体力行，身先士卒，广大人民群众自然有了打破藩篱拥抱美好新生活的勇气，将美丽与哀愁并行的禁忌之恋进行到底。士族大夫更是积极响应上级号召，妻妾成群兼娈童不断。其中严世蕃同志对金凤、郑板桥同志对五凤，都是情比金坚，传为一时美谈的。士人借文诉衷肠，因此这段时间的流行小说也颇着笔墨对此现象进行渲染。如性知识普及读本《绣榻野史》就描述了秀才姚同心与夫人金氏、密友秀才赵大里及其寡母剪不断理还乱的4p关系，两位秀才之间的火热恋情自然才是书中主菜，最为吸引看客眼球；中国古代最伟大的小说《金瓶梅》（是滴，最伟大，仅此一家，别无分店）也让大家清醒地认识到美色对于男人而言亦是安身立命的重要资本，西门大爷那个不成器的女婿陈敬济就是血淋淋的例子。这厮败光家产落魄不堪之际若非靠着几分姿色颠倒众男，苟延残喘，又怎能再遇春梅姐姐重享艳福呢；而其他诸如《聊斋志异》、《子不语》、《阅微草堂笔记》甚至《万历野获编》、《陔余丛考》中对男风的描述也是不胜枚举，不多赘言。在这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一派欣欣向荣气象的文学新浪潮中，鄙人以为有两部以同性相恋为主线的大作尤其可圈可点。其一是刊于崇祯年间的《弁而钗》，全书分为四个故事，生动又深刻地描述了男男之间惺惺相惜、坚贞不屈的爱情，缠绵悱恻，百结柔肠，使得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具有解放思想冲击异性恋霸权争取同性恋合法地位等等等等划时代的重大意义；再就是《品花宝鉴》，只看书名会让人误以为此书旨在传授“房中术”等实用技巧，颇有“标题党”嫌疑，后文再详细述之。

明清士大夫禁止涉足教坊，亦不得挟妓，违者重罚，而闹戏狎旦却不受苛责，梨园自然成为士人纾解身心苦闷放松神经的最佳场所，到了清代乾嘉时期，京师梨园鼎盛，狎优之风盛行，这些“面有女容身无女体”的相公名花，人人趋之若鹜，屡试不第的落魄书生陈森亦厮混其中，于是便有了这部六十回的长篇小说《品花宝鉴》，堪称YY极致，亦可力证每个书生心里都有座背背山，不是在寻觅男色的路上，就是在调戏娈童的床上。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里将此书列在“狭邪”之类（就是将其与描写青楼妓院的小说归为同属，中华书局把它收录在了“中华名著小说普及文库”中，同类还有《十二楼》等等，好吧，是该普及了，不让鄙人怨念不已的是，虾米时候《***》、《痴婆子传》、《株林野史》才能通过上头审查光明正大付梓刊刻啊，鄙人有生之年恐是难见。OK，闲话休表），称其以“缠绵见长，风雅为主”，“温情软语，累牍不休”。既然得到先生如此称赞，此书的文字自然香艳，笔触细腻，上承才子佳人小说和《红楼梦》续书的余脉。书中风雅之士清谈相会，不过喝酒行令，煮雪饮茶。而赏诗弄词、品评嘉文亦是常事。华夫人笑道：“《牡丹亭》的《游园惊梦》，可称旖旎风光，香温玉软。但我读曲时，想那柳梦梅的光景似乎配不上丽娘。”公子道：“我也这么想，觉柳梦梅有些粗气，自然不及丽娘。”单举出此例，只因鄙人也着实讨厌柳生的粗糙。至于烹雪一事，妙玉姐姐早已写过详细攻略，尽人皆知，实在无甚稀奇。鄙人看来，此等附庸风雅，却不如《浮生六记》中陈芸用小纱囊撮茶叶少许放置于晚含而晓放的荷花花心中，早晨取出，“烹天泉水泡之，香韵尤绝”，于细微处尽见女主人心思精妙。

“佳人非女”，这点本是最吸引看客眼球的，两个美男在一处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实在赏心悦目。而作者也极其阴险的在首回便抛出了一个《曲台花选》甄选出十大最受欢迎男艺人，所谓“琼楼珠树袁宝珠”、“瑶台璧月苏惠芳”、“碧海珊枝陆素兰”等等，的确令人口水横飞。那女子固美，究不免些扮脂涂泽，岂及男子之不御铅华，自然光彩。此句乃是作者心声的最佳体现啊。然而再读下去，却味道尽失，可怜作者号称色而不淫，却落入才子佳人俗套中。“不佩罗囊而自丽，不傅香粉而自华”的男一号梅子玉出生官宦世家，拘谨无趣，看中冰清玉骨贞洁无比的相公杜琴言，这琴言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像极了所有出污泥而不染卖艺不卖身的矫揉造作青楼女子（试问青楼女子果真可以卖艺不卖身吗？这点着实值得商榷，《卖油郎独占花魁》中花魁极力挣扎，却还是被老鸨施药不幸破瓜），总之这两人互生爱慕却又清白无比，或者病中互念，或者相对垂泪，着实令人厌烦。可怜当时没有迈克大人谆谆教诲“有花堪折直须折”，也没有黄霑大人轻吟哼唱“与有情人做快乐事，管它是缘是劫”，也就只能任由他们有情无性到死。唯一可取的，或许只有子玉为琴言所填的《金缕曲》，甚是哀婉： 何事云轻散？问今番，果然真到海枯石烂!离别寻常随处有，偏我魂消无算，已过了几回肠断。只料今生长厮守，盼银塘不隔秋河汉。谁又想，境更换! 明朝送别长亭畔，忍牵衣道声珍重，此心更乱。门外天涯何处是？但见江湖浩漫，也难浣愁肠一半。若虑梦魂飞不到，试宵宵彼此把名唤。墨和泪，请君玩。

男二号田春航和苏蕙芳更是无厘头至极，令人忍俊不禁。蕴藉风流的田书生落魄之际偶遇名伶苏媚香，痴迷其“冰雪抟成，琼瑶琢就，蕴中生蕴，香外含香”之貌，欲成好事，媚香也被书生珊珊玉骨打动，却不以身相许，反而正色教诲书生应当致力科举光耀门楣，书生最终高中状元，并娶得与媚香面容有九分相似的世族女子为妻，媚香也十分宽慰。这情节真是让我吐血，书中两人同床过夜时竟然也是和衣而眠，让人忍不住怀疑书生雄风有恙。于是乎，作者终于暴露了他的***真面目，其实男人的终极梦想，是内拥娇妻，外抱美男的。

主角都是木头人，当然要安排几个鄙吝龌龊的腌臜老色鬼增加看点，比如用狗肾接人肾的奚十一，在经过一次危险的外科手术后，那物件最终被接到五寸，虽然品相丑陋些，倒也算成果斐然；***幼童反被算计的潘三，最后不得不用金耳挖取出被强塞入菊花内的茅草。种种丑态，令人捧腹。当然还有男人在茶余饭后必说的荤段子，兹选取一段，与君共享。

一个妓女是个瞎子，有人去嫖他，他虽看不见，却分得人的等次来。那一天接了三个客，老鸨问他道：“姑娘，你猜今日三个客是何等样人？”瞎妓道：“头一个是秀才，第二个是刑名师爷，第三个是近视眼的阿呆。”老鸨道：“你何以分得出来呢？”瞎妓道：“头一个上来，斯斯文文把我两边的股分开去，又合拢来，既作我的正面，又作我的反面。又听他说道：此处放轻，此处着重。一深一浅，是个作八股的法子。所以我知道他是秀才。第二个上来，弄了一回，把我细细的看。听他说道：左太阳有一疤，右乳有指爪伤痕，斜长一寸二分。停一回又听他说道：两足迸直，两手放开。这不是办命案的刑名么？第三个来得很奇，一上来就把我那话儿看，他那眉毛似刷子一样，擦得我痒。看看又闻，闻闻又看。我知道他是个近视眼的阿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