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初,我接下了斯蒂芬·金《黑暗塔》第七卷的翻译工作。我对金大师的欣赏,在此之前,主要源于直观的影视作品。《国王医院》、《玫瑰庄园》、《闪灵》、《黑暗的另一半》、《It》、《宠物公墓》……大概因为常年累月与他人津津乐道这一大串名字,编辑大人便将此重任交予我了。毕竟,译者和作者要有点惺惺相惜才好。
就这样,断断续续两年,我也和罗兰一样,走在追寻黑暗塔的漫漫长途,孤灯下滚烫的电脑好像吸足了墨海呐沙漠的炽热,文字化的灵伴们常常是我一整天与之神思的对象,对白稔熟于心,场景视若亲身目睹,他们死伤时我心痛,贫嘴时我被逗笑,恐怖时我亦浑身紧绷。翻译的常态要求心无旁骛,我便时常陷落在荒漠、雪原、机器兽、纽约巨富和恶棍……的包围之中。在所有译者中(我忍不住自私地说),第七卷的译者是最劳心劳力的,也是最伤感的。漫长的工作本身就是一次跋涉,罗兰登上梦寐以求的黑暗塔塔顶时的心境,我亦心有戚戚然。
在初稿完成的那天夜里,我空落落的,情感上难以接受这种残忍的结局:罗兰失去了所有灵伴,一场又一场生离死别让人心头黯淡(这完全归功于作者在前六卷中巨细无靡的刻划,卡-泰特主人公栩栩生动、跃然纸上,令读者无法不代入情感)。可登上塔顶之后,他所面临的是宿命轮回,是万劫不复的再生苦痛。
斯蒂芬·金在结局前加写了一段声明,警告那些对结局有美好期待的读者就此掩卷,否则必会怆然泪下。可谁会真的就此搁下呢?读者也像罗兰,非想到塔顶一窥真相不可。在那个虚构的世界中心,黑暗塔呼叫出的欲望变成了我们全体参与者的宿命,读者、人物、作者仿佛都已身不由己,哪怕面临的是终结、乃至比死亡更凄惨的劫数。窃以为,历经三十年构思书写的黑暗塔,恍如一次大型隐喻,是千万读者编者译者和作者一起共同执行的行为艺术。
人生使命无论宏大如撰写旷世巨作、或许微渺如读完一篇巨作,惟过程本身最有意义,抵达目标的瞬间,无论悲喜,终究只是一场结束、一场开始。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0:58:12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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