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题名为《鸟》、《蟑螂》和《父亲的最后一次逃走》这三篇令人赞叹的短篇小说中,“离奇、复杂、完全邪恶和反自然的”变异以相似而又截然不同的方式贯穿始终:从“鸟”到“蟑螂”或者“秃鹫标本”再到因“一瞬间的疏忽或者鲁莽”被煮熟,继而又奇迹般恢复元气从盆子中狼狈逃走的“螃蟹”。在这些诡异而精彩纷呈的叙述中,小说家舒尔茨以软化卡夫卡坚硬角质的方式,引领我们再次发现了属于真正小说的一种品质,一种趣味,以及作为“有道德的”小说本身所理应传达的一种重构世界的力量。
小说家布鲁诺•舒尔茨1892年出生在一个犹太商人家庭。在本文开头提到的三篇小说中,父亲同样都是反复出现的重要形象。在《父亲的最后一次逃走》中,作者将有关“父亲”的下落这样告诉我们:“父亲把他的死亡分成许多期,使我们对他的死亡熟悉了。我们渐渐变得对他的回来漠不关心了——一次比一次更短;一次比一次更可怜。他的面容散布在他住过的整个房间里,从那个房间里长出来,在有些方面创造出最有意思的奇怪的相似之点。在一些地方,墙纸开始模仿他的习惯性的神经性痉挛;花朵的图案自己排列的好像他的悲哀的微笑,均匀得好像三叶虫变成了化石的痕迹那样。有一段时候,我们离开他那件黄鼠狼皮大衣远远的。那件皮大衣会呼吸。那些缝在一起、相互咬住的小动物的惊慌无可奈何地滚滚流过大衣,消失在皮毛的折叠声中。人把耳朵贴在大衣上,可以听到那些动物熟睡中的悦耳的、一致的呜呜的声。在这种硝成上好的皮毛的形式中,在黄鼠狼的轻微的气味、谋杀和夜晚的交欢中间,我的父亲可能持续很多年。”
在这段描述中,我们看到了“父亲”的无数细小痕迹,充满惊慌的诗意和神秘气质。作者从真实世界中抽离出小说的语言并组成画面重新建筑了一个世界。而在同一篇小说中,作者将这一小说家所具有的神奇能力赋予了变形为“螃蟹”的“父亲”,他写道:“他按照新的蟹的观点去重新发现房间”。
事实上小说与我们身处其中的这个世界的关系绝非简单的描摹或者毫无依赖的平行;优秀的小说是一个我们赖以重新观察世界的窗口,透过它,读者将发现属于这个世界的另一番景象,让我们使用自身早已退化的另一双眼来重新看待事物。当这种品质置于小说之中时,我们可以发现“小说已死”成了一个根本的伪命题——而小说存在的理由是:“赫尔曼•布洛赫一直顽固的强调:发现唯有小说才能发现的东西”,哪怕用一只蟹的眼光。
在很大程度上来讲,写作永远是一个“私人事件”,无论如何写作者面对的首先都是自己的内心。如果说优秀的小说家并非极力避免对世俗品味的俯就,那么他至少率先传达的是其对自身及世界的个人化的认知。而这也恰恰是小说独一无二的趣味所在。然而我们在收录这三篇小说的小说集——东方出版中心出版——《在流放地——世界短篇小说名作导读》中却并不意外的看到以下评论“他(指舒尔茨)对父亲的不幸遭遇十分同情•••塑造了资本主义社会中小人物的异化形象”。很明显,一个强悍而高大的审判者的身影,挡在了我们看向世界的窗口,并试图用其手中的权杖和不容置疑的审判校正个人的独特的视角,成为阻碍我们接近小说真正本质的路障。这种简单的不负责任的诠释,除了满足人类本性中简化、归纳一切繁复的特质之外,还成功消解了小说本身所包含的莫大趣味。李银河在博客中所说的“中学生作文”也恰恰是深陷于贬低趣味、设置审判权的这一小说百慕大之中的小说。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0:55:49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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