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les from Nowhere《你说有个女孩》

想象你面前坐着一个讲故事的小姑娘，乖巧的齐刘海儿，两只细细的麻花辫垂落在肩头；声音的温度刚好是暖和柔润，让你想到春暖花开，九九艳阳天；表情是和善的，仿佛她的幸福不需要大声张扬就能让全世界都嫉妒。当我第一次看到封底的作者简介的时候，我想象到的内容就是这样，一个锦绣的故事，华丽的冒险或者是探寻内心秘密的低吟浅唱。其实在淡蓝色的封面上，大片的蓝色天空刚好适合女主角仰望天空的角度。

但是这位作者绝不是在抒发她的微妙情绪，她讲得故事会让我在这一页，就开始担心下一页的她过得怎么样，又会受什么样的伤。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经历的人和事，有时候闪烁着所谓人性的光芒，更多的时候只是让她在黑夜中无法入睡。瑟瑟发抖的是孤单和恐惧压迫的身体，漂泊无依的是渴爱和绝望交织的灵魂。一桩桩，一件件，利落的章节，简洁的标题，引出另一段时间中这个女孩的境遇。酒吧，街头，汽车旅馆，这些地方是她的容身之所，也是她故事发生的背景。每一份工作的艰辛都不足为外人道，而在作者的笔下，那些光鲜亮丽的形容词好像都蒙着一层灰扑扑的色调，因为这些在旁人眼中可以被称作不幸和厄运的事件，在她的笔下只是曾经的过往，过往的影像。但是她并不是游离于这些光怪陆离的景象之外，她就是其中的一枚棋子，在不由自己控制的事态发展中，努力地维护着自己的尊严和一直以来不肯放手令其泯灭的信念，比如说，坚持，信心，和爱。

在薄薄的一本小书中和盘托出十多年来的伤痕记忆，恐怕会让小说的精彩性大打折扣，毕竟这不是一个所谓的成功故事。但是作者十分聪明并巧妙地选取了有代表性的片段，并加以浓墨重彩的讲述。所以在每一章节之间，它们的联系可能不是那么太紧密，似乎是作者任由自己的记忆天马行空，抽离出某一个事件而已。一路读来却发现，作者在这些人物、地点、时间都不甚相同甚至大相径庭的事件中，描述的都是相通的情绪，深重的孤独和倔强的身影。讲故事，讲扣人心弦的故事，讲惊心动魄的故事，作者很好地满足了读者的心理。在她的笔下，纽约的街头不再只是灯红酒绿的繁华盛景，而是需要着处心积虑的步步为营。地点变化莫测，可能是小酒馆，可能是公交车站，也可能是某幢居民不甚友好的住宅楼。作者的角色也变化莫测，可能是舞女，可能是小混混，也可能是上门推销的雅芳女郎。多重身份让阅读体验充满了变化和期待，而在不同社会角度讲述的故事，又给予读者审视自身生活的另外一个方式。

作者在小说中描述了一个看似已经阅近世态炎凉的少数族裔女孩儿的生活，她遇到的人和事不断地改变着她对整个世界的看法。所谓遇人不淑，只是她不得不面对的境况，而能够鼓励她，理解她的人，则像天赐的礼物一样珍贵。她的朋友，她的雇主，帮助她找到正当工作的职员，描述这些人的时候，作者倾注的感情都是真挚的。即使厌恶，甚至是憎恶，作者的语言也一样简洁犀利，没有任何的絮说不停。旅途中建立的关系可能会无疾而终，工作中结识的朋友也可能会分道扬镳。对于长期的亲密关系的向往，还是在一刻不停地盘旋在主人公的脑海中，催促着她在冰冷的环境中寻找到最初的梦想。正如卖火柴的小女孩划亮的火柴，光点尽管微弱，却可以照耀着信念，让信念继续指引生活。

小说，特别是来自外国的小说，最让人心醉神迷的一点就是让我透过书页，窥探到别人在别的国家的生活。这本书就满足了我这样的愿望。一个平常的，甚至是挣扎于社会低层的小女孩，经历了林林总总怪异的，悲惨的境遇之后，竟然还有重新开始的勇气，竟然还能够珍视生活中的美好，竟然还能够在千回百转之后仍然相信亲情和爱情。这样的蜕变，恐怕只有在陪她走过一本书的旅行之后，才能略微和她的信条合拍。

你说的是这个女孩吗？她的照片在封底，一点儿都不张扬的齐刘海儿，两条麻花辫用细细的红线扎起来。她述说的这本小说，有她所经历的影子，也可能是同样心情的投影。不是浅尝辄止青春期忧伤，不是逆流而上无效年华，而是动荡的艰辛生存和低层的不断挣扎。但是，恐怕作者想让我们看见的不仅仅是这样的悲惨故事，而是这样的故事也没有让她放弃。当这个女孩结束她的故事的时候，我还坐在她的对面，不忍离去。而她，在平静的故事之后，不再怀疑，不再犹疑，不再质疑。她，有她自己的道路，而这条路，正是从不知何处延伸出来的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