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黯淡且宁静的下午,我曾被布尔加科夫捉弄的不知所以,精神恍惚。《大师与玛格丽特》使我看见了荒谬和幻想怎么在我面前不加节制的四处乱窜,就在魔王沃兰德对柏辽兹和伊万说道他曾和康德吃饭的一瞬,我忽然觉得没有什么比这更有意思的了,我想他把所有人的愚蠢,忧伤,自大,消亡也许还有救赎都会写在他奇异的讽刺中,后来随着柏辽兹的头被沃兰德预言到的共青团员开得电车给割下的时候,我也开始跟着惊慌失措的流浪诗人伊万疯跑,不知道莫斯科的哪条小巷中飘过来一首不知名的音乐令已经快疯了的伊万突然停下了脚步而感到难过。我想,那可能就是藏匿在文字身后的布尔加科夫的声音,一阵在悠远的年代传递而来的令我们恍如梦境的笑声。
1930年4月18日,斯大林拨通了布尔加科夫家里的电话,对他说道,“或许真的应该放您到国外去吗?怎么,我们已经使您那么厌烦吗?”,布尔加科夫答道,“最近一段时期我一直在反复思考:一个俄罗斯作家能不能居住在祖国之外,我觉得,不可能。”在发表了两篇最初的小说,即《魔障》和《孽卵》之后,虽然受到诸如高尔基和佩列韦尔泽夫的赞赏,但正如布尔加科夫自己预感的一样,“水正渐渐的漫过他的船”,“拉普”的头头阿维尔巴赫很快就警告他和所有人,“一位不给自己穿上同路的衣帽的作家正在出现。”铺天盖地的批判没过多久就淹没了布尔加科夫,而我们正好在他的《魔障》里看到一股如同在现实中的可笑的怪诞和慌乱,在后来的《大师与玛格丽特》里,布尔加科夫更是极尽讽刺之能事,把莫斯科城的一切看似正常的秩序搅得一塌糊涂。
事实上,我对布尔加科夫的喜爱在于他讽刺的破坏性,这种破坏性几乎随着他那独有的叙事节奏感令人无法喘息,在《魔障》中,它像柯罗特科夫深夜里滑稽的划着火柴,最终总有个火星迸进了眼睛,在柯罗特科夫饶世界追着那个后来他才弄明白原来是一直大黑猫的操纵他命运的黑手卡利索涅尔的过程中,一切都随着一股不知从哪儿溜进来的恐惧到处在制造混乱,柯罗特科夫到处疯跑,却一个问题也解决不了,在他跑往毁灭命运的旅途中,四处是乱嚷,追捕和匪夷所思的战争,最后却只有他在太阳下爆裂后什么也看不见的脑袋。而在《孽卵》里,它又变成了对愚蠢的制度和人类残酷的报复,除了那个可怜的科学家佩尔西科夫被人群教训过了头——被暴民打死了之外,一切被由鸡蛋演变过来的怪物不可逆转的弄得满目疮痍,布尔加科夫像架着一个深邃的眼镜镜片冷漠但饱含激情的人注视一切,其实,我们应该了解他在阴暗深处惊恐不安的隐忧,有时候,我总在他身上发现不同于痛苦忏悔,在平静中期许的其它这片土地上的作家气质,他不在激情澎湃的革命浪潮里天真陶醉,而是冷静到近乎可怕的直逼现实荒唐和遭掩饰的伤口,这与他表现出的无与伦比的想象力一起,都让世界角落里隐秘被他击打的无处藏身。
他像个站在镜子旁的人,不失风度的玩弄着镜子和镜像里呈现出的风景,并一心想将其全部倾泻出来,虽然我们事后得知,这种行为的代价很是巨大。他在冷漠和阴寒中洞悉世界,生活和幻像,他临死前才完成《大师与玛格丽特》,所有的苦难都不能改变他对附着在人们身上可怕事物的暴露和刻画,那是对被他称为老师的谢德林在19世纪的忧虑的兑现,布尔加科夫作为一个外科医生身处颠倒错乱的时代的梦想,总让人联想到契诃夫。
在也许更加混乱的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我想我们应该仔细的回想布尔加科夫关于文学和社会的想象和描绘,虽然这种愿望可能犹如他笔下的大街小巷中来来往往的不知所以的生命一样荒诞,但在一个大多数人都在焦急的飞奔和狂欢的深夜里,我听到了一种来自布尔加科夫执着的孤寂的声音。“在俄罗斯的广阔原野上,我就像一只孤独的狼,有人劝我在狼皮上涂点颜色,这是愚不可及的劝告。涂上颜色的狼也罢,剪去狼毛的狼也罢,怎么也不会像一只卷毛狗,我并不记仇,但我已疲惫,1929年我终于垮下来,要知道即使是一支野兽也会累。”十一年后,他在这种令人心酸的孤寂中彻底沉睡了,但有理由相信,他笔下荒诞的现实和布尔加科夫自己不会彻底的沉寂,他带着单片眼镜的身影和目光还是会在我们见到他的时候刺痛我们的神经,正如阿赫玛托娃在他离世后对他所写到的那样:
代替墓前的玫瑰,
和手提香炉的熏香
我要对你说:
你带来高尚的蔑视
至死都如此阴郁
你饮下葡萄酒
却无人取笑,
在令人窒息的四壁内喘息…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0:33:39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本文链接: http://www.w2mh.com/show/36520.html
上一篇
暗算《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