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谓的伟大不是走红运的政治家或是立战功的军人的伟大:这种人显赫一时,与其说是他们本身的特质倒不如说沾了他们地位的光,一旦事过境迁,他们的伟大也就黯然失色了。”
读完毛姆的《月亮和六便士》,领略过思特里克兰德的奇诡人生之后,再回过头来看篇首的这句话,顿觉那些字句分量陡增,就好像一道已经应验了的咒语,字字都在昭示自己的绝对正确。
看过很多对此书的评价,几乎都在讲艺术与现实的冲突、理想与责任的矛盾之类,我只觉得,这些冲突矛盾都是理所当然的。作者并没有在故作深沉的探讨什么关系,试图解决什么问题,因为《月亮和六便士》根本就是一个关于且只关于天才的故事,而在这样一个故事里,前面那些问题的答案是不言自明的。或许读者会感到疑惑,然而这本小说本身是一个坚定有力的句号,与发问毫无关联。毛姆只是在讲述一个故事,在这本书里他仅仅是一个作家而已。
无法否认,从不同的眼睛看出去,这个世界是不一样的,而问题在于人们有的时候显得过于要求看到一个一模一样的景象。上帝要让人们分散,纷繁的语言绝不是他老人家创造的唯一武器,隔阂与互不理解作为一种人性跟随人类出生,这才是最致命的。
从某种角度上说,人间的每个角落都充斥着无法沟通和不可理解,每个人真的就是一座铁塔,只有上帝在云端悠闲的发笑。而在世间所有的鸿沟中,最难以逾越的恐怕就是天才与常人之间的那道。或者是天才的眼睛看的太远,追上了时间的脚步从而被此刻遗弃,又或者是天才的眼睛根本就和常人迥异,看到了一个完全异样的世界,总之那道沟壑因为两类人感性与理性上的的巨大差距而注定难以跨越。如果说常人是孤独的,那么天才简直就是孤立的。
在对天才的理解上,毛姆使我想到叔本华,他与叔本华的不同只是在于,后者描绘了一个轮廓,而前者则丰富了它的图像并涂上了鲜艳的颜色。
孤僻另类不容于世俗,思特里克兰德举止言行是旁人感到无法理解的,即便是大好人施特略夫,他能够完全包容他,甚至能够领会他的作品,却也仍然无法理解他这个人。其实思特里克兰德是可以和常人和睦相处的,只是因为他身上的反叛因子太多,才变成了一个面目可憎的讨人嫌的人。思特里克兰德是一个会令人感到恐惧的人。
在塔希提岛上,那里原始的环境显然让思特里克兰德看上去正常了不少。但即使是在塔希提,思特里克兰德是一个可以和旁人正常相处的人,他却依然还是无法理解的,因为这个人,这个天才,完完全全是一座最坚固的铁塔,没有门窗,不存在缝隙,这座倨傲的铁塔的唯一开口只通往上帝和他自己的心灵。
叔本华说,只有那些通过自己的劳动--不管只是实际性的工作抑或理论性的作品--追求纯粹客观的目的,而不是谋取个人利益的人,才是伟大的。哪怕在现实生活中这一目的受到了人们的误解,哪怕这一目的因此缘故变成了一种过错或者罪行,这种人仍是伟大的。
思特里克兰德活脱脱就是这种天才的最完美定义。他的一切世俗的罪行因此可以被完全忽略,或者更应该说是那些罪行已经不成立了。相反的,所有指向个人目的的行为和努力都是渺小的,而思特里克兰德恰恰是一个可以对舒适无所需求的人,即使他还存在已经被他降低到最低限度的***求,然而他已经对此表现出最大的厌恶了。
对于自己心中的庙宇,思特里克兰德无疑是最虔诚的朝圣者。
“你离开欧洲从来也没有后悔过吗?有的时候你是不是也怀念巴黎或伦敦街头的灯火?怀念你的朋友、伙伴?还有我不知道的一些东西,剧院呀、报纸呀、公共马车隆隆走过鹅卵石路的声响?”
很久,很久,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最后他开口道:
“我愿意待在这里,一直到我死。”
和这段沉甸甸的文字携带的力量比起来,世俗的那些伟大真是轻如鸿毛,如同一枚便士无法和月亮作比。心不为形所役,陶渊明抛却的仅仅是浮名,而思特里克兰德才是货真价实的践行者,他连同肉身都不要。
政治家和军人的伟大,在天才世界就是荒谬,就同天才的伟大在世俗世界是一种荒谬一样。
而身处凡夫俗子的世界者如我,对那月亮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然而又深知做事、做人那般透彻决绝,得要消耗多少精力、多少力比多,那只有不世出的英雄才做的来。我需要地砖和便士,那些最有用处,而我还知道钻石和月亮更有价值。
月亮有月亮的法则,便士有便士的秩序,毛姆的聪明就是把他们放在了一起,然后就像村上所说的,在一堵墙和撞向墙的蛋之间,选择了那只最具力量的蛋。
然而毛姆本人,却不是他自己书中认为的那样一种天才。不过他的确算的上天才,一个世事洞明、修炼成精的通人。
总而言之,这是一本关于月亮的书。而且在大部分时间内,这只月亮处在了便士的轨道上。对于常人来说,明了宇宙中的行星各有各的轨道是最重要的。你可以选择人生,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伟大或者平庸(其实这无关紧要),但最终的规则制定者只有上帝,而不可能是你自己。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0:33:14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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