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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画师《那该死的救赎》

  • 小小评论家小小评论家
  • 书评
  • 2023-03-26 10:3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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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很多评论所说,《战争画师》是小说版的《关于他人的痛苦》,二者稍有不同在于,桑塔格的理论版偏重于探讨影像反映出的人的痛苦与观者之间的关系,而前者则是对士兵和战地记者二种角色的良心拷问。

故事起于一个克罗地亚士兵的复仇事件。若干年前,一张照片给这个士兵及其家庭带来无数浩劫,于是多年以后,士兵找到已经息影作画的摄影师,要为自己一生中最惨烈的经历讨个说法。在二者之间,一场场盛大的哲理式的对话由此展开,其中穿梭着当事双方对战争的回忆,勾勒出命运的无常,战争的残忍与人性自身的反省。

当士兵找上门来的时候,画师已经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他终日创作一幅巨大的壁画,来为自己重现这一生都难以逃脱的记忆,那是一个充满色彩、感觉和脸孔的世界,世界的尽头是奥薇多那明亮又瞬间黯淡下来的爱情。在作为一个摄影师的时候,他坚守自己的中立,没有意图要为他相片的狩猎特质提出辩护,不像有些摄影记者断言观临战场是因为讨厌战争,更以终结战争为职责。他对战争的参与有种超脱痛苦的哲学意味:“通过一趟趟设定了生与死的历程,明白混沌会以各种形貌出现,明白战争有其结构,如同一具剥除了皮肉的骷髅”。他是要参透生命的本质吗?站在上帝精设的棋盘前,目睹一场场战争风云变幻,看着人类把自己同类送上血肉模糊的祭坛?而他的职责就是精选出一个个决定性瞬间,按动快门,记录下那个将生命回归至实际本质的秘密?

士兵显然无法理解摄影师的这一高贵行径。他很直观的判断出那个玩弄自己命运的幕后凶手——一张照片的拍摄者,如今靠着这些为人不齿的照片成就了功名,脱去沾满他人鲜血的血衣之后,正站在这面硕大的墙壁前再度呈现他目睹过的死亡。而自己只不过是墙上巨幅原型壁画里的另外一道线条,一个被世界的矛盾和斡旋所指派的位置。在这幅画里,他看不出一点懊悔和赎罪,那些凌乱线条交织出的时间和空间,更像是一种公式,一种科学结论。

就这样,士兵一次次带着满腹的仇恨和指控来到画师身边,他想看看这个令自己万劫不复的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想知道当画师拍下一张张充斥着他人的死亡和痛苦的照片时,是否受到过来自良心的审判;他想知道当画师拍下自己心爱的女人死前的照片时,是否切身感受到了来自他人的痛苦——作为一个“理想的冷漠目击者”。对他来说,这种冷漠本身就是在犯罪,对他来说,那种冥冥中制造死亡的法则根本毫无意义。

那是画师唯一一张没有发表过的照片,在拍下这张照片之前,他一直认为自己会在战争和女人之间存活下去。但他那至为尊崇的命运法则却没有放过自己心爱的女人,出自本能他记录下了最后的画面,此后却再也无法从取景框中直视任何会勾起自己痛苦记忆的决定性瞬间,于是他决定以绘画的方式来与过去做一场了断,也作为一种自我救赎的方式。他已经不得不承认,在某种程度上他成为了士兵的共犯,扮演了战争中不光彩的两种角色。

画师和士兵的纠结在于是否承认命运是由那只看不见的手在起作用。在士兵看来,自己的种种悲惨遭遇以及整个家庭经历的大屠杀,其根源在于画师拍下的一副战争照片,是这张照片把自己推入了万劫不复的人生漩涡,应该由照片的始作俑者——画师来为这一切负责。除了主持一场人头换人头的正义之外,还要在道德的立场下对画师来一次审判,“让他完全了解状况”。

而在画师看来,士兵的遭遇无非同他目睹的无数张挂满鲜血的面孔一样,都是规则安排好的线条,在他的眼中,他的照片就像国际象棋,始终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的操作棋盘。其他人看到格斗和苦痛的地方,他却只看其中谱出的无数谜语。他的相机则变成一种冷静关照生命的工具。当这只看不见的手轻松夺取自己心***的生命时,以往目睹的种种死亡化作巨大的痛苦侵袭了画师的心灵,一方面他彻底臣服于任何人都无法逃离的这巨大命运的逼视,一方面开始了磅礴的内心谴责,希望以某种方式再现以往痛苦的记忆,完成对自己及他人生命的救赎。在这个关键点上,他和士兵走在了一起,双方展开智者的辩论,互诉衷肠,相互剖开往日不堪的记忆,士兵逐步走入了画师的内心世界。“来找您的时候,我以为我要杀的是一个活人”。一句话,完成了士兵对画师的谅解。

令人讽刺的是,面对最后完成的巨大壁画,画师并未因此得到任何宽慰,也许他已经明白,从摄影到绘画,只不过是一种方式转向另一种方式的逃避,是画师最后留给这个世界的无声的遗言。小说末尾,画师向着海中央游去,把自己交付命运的终极审判者,去和奥薇多的灵魂汇合,也让一切真正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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