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声川剧场（第二辑）《剧现人生》

剧本之于剧，应该只是一个基底。融入一切天时地利人和后，才能成就出一出让观众们聚精会神看完以后还忍不住津津乐道的好戏。如果在没看剧的时候先看了剧本，就已经对此充满了期待，那么，十有八九便一定是本好剧了。而这些让我充满了期待的剧，就是源自一个很有名的剧作家兼导演－－－赖声川。

早早听闻这个人的时候，总觉得有些被吹捧到过于夸张的感觉。因为很多人都争先恐后地向你推崇一个人和他的作品时，你再去看，就不免带着些欣赏的味道或是过分的期待。所以我总想等到不那么刻意的时候再去看，久而久之就错过了鲜有的一些机会。

读到《这一夜，women说相声》，其实是更被“women说相声”所吸引，书到手，才发现，原来这是赖声川的戏。

人的确会很易形成思维定式。小时候听相声一直是男人在讲，所以乍一听到女人要讲相声时，怀疑又好奇的心情油然而生。在待看到竟然是以诠释剖析“骂街”的技巧与精华开场时，我必须承认他的绝妙。诙谐逗趣，俗雅相合，小小的几个段子便融尽了女人世界的百态。瘦身、美容、恋爱、市井⋯⋯每一个话题都是围绕着你我身边的大小女人们展开，由浅入深，又不繁冗。坐于台下观戏，却又好似戏中人物，那些嬉闹斗嘴嘲讽彷徨，让你乐不可支，也让你心酸眼涨。

仔细想想，每一件被搬上了舞台的事，其实都在现实的生活里发生过了。只是它们太过繁杂琐碎，我们常常便遗忘了、忽视了。赖声川却极擅长于观察生活，可以从些微的一个个小细节里，捕捉出闪光点和彼此之间的联系，把它们串成了一出出完整好戏。这恐怕就是为什么万千大众看泼妇骂街都只想到喧闹丢脸俗不可耐，他却联想到了女人表达心声的有限方式和女人说话的艺术。

赖声川的想像力恐怕是相当丰富。我已经觉得自己够喜欢胡思乱想了，看他的创作笔记，才发现艺术家的思维常常真是跳跃得离谱。逆向思维，打破定式，突破常规，穷尽可能。如此这般才诞生了那些夹杂在剧里的一个又一个让人拍案叫绝的idea吧。

他的创作笔记里有一点也很有趣。他多数时间使用的都是英文，偶尔才穿插一些中文词汇。也许是和他的成长与生活习惯有关吧。文字习惯写英文，却又致力于研究中国艺术、挖掘中国民生，这样奇妙的结合，也许也是他的戏剧如此特别的一个因由。

偶尔灵感忽现的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可以写出一些精彩的文字和构思，但若想把它们变成成熟的创作剧本，才发现真的很难。我们在剧场里看到的一出两三小时的戏，也许在创作的过程里，可以耗掉剧作家两三月甚至更久的时光。创作，关键在灵光一闪；但剧本写作，却完全是一个慢工出细活了。读他这本创作笔记，可以看到一个小小的段子，起初的构思怎样，后来又是如何一步一步发展、反反复复修改、逐字逐句推敲，才成为一个成熟的华彩戏章。

我想一个好的剧作家，大约至少需要这三个本领。一，细致的观察力；二，非凡的想像力；三，强大的写作力。赖声川，应该就是这样一个好的剧作家。所以看了他的剧，人们才总是这么意犹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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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摘录]

＊1992年有一次在加德满都，我有机会单独和宗萨钦哲仁波切相处，我就问他一个平时人多问不出口的“笨”问题：“什么是慈悲？”他简短的语出惊人回答我：“慈悲就是平等观。真正的慈悲就是对待一切皆平等。”这对我来说是革命性的，不是说我可怜弱势于是我慈悲，而是我应该对待弱势如同我对待其他人一样，因为我们都是众生。更深一层的意义当然是，“我对待其他人一样”当然不等于“我对待其他人一样坏”，而是“对待其他人一样好”。更正，好跟坏应该也是平等的吧！⋯⋯

＊女人说话就是比较家常，男人讲话比较官样。男人跟男人讲话通常是没有内容的，女人即使讲百货公司打折，也是很有内容的，因为太急于表达内容，反而顾不到形式。在台湾的男人比较有一种尊严的问题，所以见面很客套，说话没内容。

＊女人一天要说到六到八千字，要加两千多个声音，一万多个手势。女人认为公开思考是分享，男人认为女人是在给清单。男人的语言是简单的，一定有目的，一定要让男人把话讲完，而且要一次把话讲完，不能被打断。

＊男人的进化是武士、保护者、解决问题。他们脑袋的偏见和社会的调节是让他们不准秀出恐惧和不确定性。所以要男人解决问题，他通常会安静的想一下，面无表情，只有等到答案出来才会有比较大的动作。男人的语言通常在脑子里，他们较缺乏语言沟通的能力。当男人呆看窗外，做一个扫描就知道他在跟自己说话，换成一个女人，就会觉得她很无聊，会想找事情给她做。男人只要被打断就会烦躁，因为男人只能一次做一件事。

＊男人跟男人相处的时候，跟自己相处不是问题，就只要两人呆坐。没有人会不安，像去钓鱼一样，若是跟女人一起，女人就会觉得这人闷闷不乐。

＊女人一天的两万个字若没用完，最后一定要用完，不要被打断，也不要别人帮你，就是要把它用完。因为她只是想讲话而已，她根本不求答案，男人若一直回答，反而令女人感到很烦。这对男人来说是好消息，因为你只要等她完全说完再回答就好，女人说完就会得到放松和快乐。

＊跟男人说话规则：简单一点，给他一样事情就好。男人是要轮流讲话，所以当轮到男人讲话你就让他说完吧！男人跟男人之间讲话会打断对方只有在竞争的时候。如果要跟男人好好相处就不要打断他说的话。但这点对女人来说很难。男人讲话是为了解决问题，所以如果不让他说完，他会觉得整句话没有意义。女人用语言是当作犒赏对方，是为了建立关系，她喜欢你就跟你说很多话，不喜欢你就不跟你讲话。一般男人要九分钟的沉默才会感到自己被惩罚，九分钟之前，他会觉得非常快活。

＊男人最常跟女人说：讲重点。

＊男人的挑战是去了解女人说话的意义。女人的挑战是去了解男人沉默的意义。

＊女人说话的目的之一，是想要知道自己在讲什么。男人的做法是沉默。女人不爽的时候是要讲话，找到自己的中心。男人就是沉默。男人沉默女人就以为完蛋了。女人会以为自己做错事，或是关系已经到冰点，或是刚刚说了什么，开始胡思乱想。

＊男人进山洞是想解决问题，思考问题。不要说他进去是不好的。不要想要他解决问题。不要想问他他现在感觉怎样。不要坐在山洞等他出来。不要关心他、怜悯他。要做让自己快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