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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和六便士《四分之一的毛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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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10:3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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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十几年前的阅读经历,我深感欣慰。对于自己年轻时期思想上的攫取方式,并没有追随大众——随便在书店抱回一本金光闪闪的大部头名著,强忍着压抑心底的阅读***,诚惶诚恐地对着晦涩的文字看上几十页后,便搁置一旁,让它成为书香式的装潢,等日后登门拜访的客人可以见证自己的阅读量,奉承自己见识的宽广,从而得到虚荣心上的最大满足。

我并没有这样做——当然,这并不等于我诋毁了名家,卡夫卡、马尔克斯、小仲马、茨威格这一串灼灼发光的名字,不会因为我这种小人物的忽视而减轻份量,世人对于他们在文学思想史上的贡献,永远都会感恩戴德,心存虔诚。我反对的是,一个未经磨难的人想在课堂上挖掘鲁迅“夜莺”式的生活,一个从不知道叔本华为何物的人去看《城堡》一句句哲学大师式的对白,一个还在练习修辞手法的学生去应付茨威格那些意识流文字。如果我们卑微的心还不足以感知那些伟大的灵魂,我们可以退一步,去接受那些涓涓细流,让它们引导我们阅读上的***。

自己当时这种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的阅读价值观,不见得放之四海而皆准,却是最好的权宜之计,我信赖它就如毛姆信赖自己的性取向那样:“我是四分之一正常,四分之三同性恋,不过我尽力说服自己是四分之三正常,四分之一同性恋。”当然,他那四分之一对于凡人来说,也够不正常了。

毛姆叔叔,用法文读拉辛,用西班牙文读柯尔德隆,用意大利文读但丁,用德文读歌德,用俄文读契科夫。

毛姆叔叔,做过助产士,做过间谍,做过演员,做过救护车司机,做过二战宣传员;写过短篇,写过长篇,写过戏剧,写过电影剧本,他七十年前写的《剧院》又被好莱坞拿出来重拍。

毛姆叔叔,拘谨,酸腐,势利,厌世,嫉俗,是专写“通奸在中国、谋杀在马来亚、自杀在太平洋岛”的作家。

毛姆一生都在享受他的四分之三,掩饰他的四分之一,好在就他这掩饰的四分之一里面,也足够我们仰视了,这点在他的《月亮与六便士》中显露无疑,山水毕露。毛姆在书里极尽述事之能事:直述、追述、旁白、议论,我们穷尽毕生所学来的、与未抵达过的语言技巧,他用起来却***天成、不动声色,就像在一个夏日下午与街邻喝茶寒暄一样,他的笔触就像一个有多年临床经验医生手中的解剖刀,将那个俗人眼中视作恶罗刹的画家内心剖析出来:如何到中年突然离开早已赖以生存的上流社会与抛妻离子、如何的过着落魄的艺术流浪者生活、如何的勾引救命恩人的妻子、如何的曲意去用物质上的潦倒来历练自己的灵魂——种种不可思议,在经毛姆以假乱真的手笔之后,都成为人之常情,述事技巧之高让人拍案叫绝,就算是最苛刻的评论家,也无法从书中找到技巧上的一丝瑕疵,所以看过他这本书的英国人是可怜的:书中那位印象派画家是英国人呢还是法国人?是叫斯特里克兰德呢还是叫高更?

亚里士多德说:“所有在哲学、政治、诗或艺术上有杰出成就的人士都具备忧郁的气质。”毛姆在为这位画家立传的时候,却推翻了这一法则,对于这位画家为何人到中年,却突然抛弃自己经营多年的上流社会,我作出以下解释:当下流社会无休止地与贫乏做困兽斗的时候,上流社会也在和“厌倦感”作持久战,他们闲暇到有足够的时间去凝视窗外,然后察觉到自己内心的孤独,此时,内心上财富的多寡便显著出来,进而察觉到思想破产的危机。叔本华说:“人要避免灾祸的最好方法,莫如增长自己的心灵财富,人的心灵财富愈多,厌倦所占的地位就愈小。”画家冲破这层藩篱之后,逃脱了浮华,内心上的充实感让他能以爽朗的态度应对潦倒的生活,而一个人的内在愈多,求之于他人的愈少。据此,画家为何在勾引了恩人的妻子后,却对道德上谴责冷眼以呲的做法也不攻自破,他用自己的道德准则,来对抗世人的口诛笔伐——“你以为她爱他?她少女的时候去一位伯爵家做家教,被那家少爷勾引弄大肚子败坏了名声,正举目无亲的时候他出现了”。

值得一赞的是,尽管毛姆的铺叙是如此的完美,语言是如此的睿智,从头至尾却从不道破,书中画家的是非黑白与美善丑恶,全让读者个中慢慢体会,自然是智者见智仁者见仁——读者可以抛开平常的桎梏评头论足,不也是阅读上的一大***?

毛姆的一生有过很多是非,比如他的性取向,但是,正如他在这本书里说的那样:“受人挪揄讥嘲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为他辩护或甚至对他赞誉也不再被看作是某些人的奇行怪癖,他的瑕疵在世人的眼中已经成为他的优点的必不可少的派生物”,或许我们迟钝的心灵,永远也无法与塞万提斯在监牢中写堂吉诃德时的想象力相比,但是我们可借取他们的文字,来无限近抵达,便以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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