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达明一派的专辑《意难平》中有一首歌,名为《我有两个》。潘源良的词作得很好:“我有两个——似对敌人,非相争不可;有两个我——在进攻,中央的心窝。每日迷住我,缠住我,拦住我,留住我;明白太少,或太多,是与非,右与左……”
不知潘源良的灵感来自何处,蒙田随笔中有一篇《易变无常》,引了贺拉斯的诗句,“我们如提线木偶,一任外力摆布”,来说明己身受制于两种相反方向的力量之苦,混合于一身的矛盾令人捉摸不定,以至于似乎一人兼有两副心肠,蒙田笔下,“我有两个”的歌曲,唱得多么真切,莫非他也是分裂的AB型?
“在一定程度上,种种矛盾都集中于我的一身。就看情况如何而已。差怯与踞傲;端庄与放荡;饶舌与寡言;刻苦与脆弱;机智与呆滞;冷漠与和善;撒谎与诚实;博学与无知;还有慷慨、吝啬、挥霍等等,所有这一切我都一定程度存在着,按人家从哪一个角度去看我而言。任何人仔细考察自己都会发现自己本身直至自己的理性都存在着这种复杂多变的矛盾现象。”(《蒙田随笔》P240-P242,[法]蒙田,梁宗岱,黄建华 译,湖南人民出版社)
博尔赫斯、基耶斯洛夫斯基、佩索阿、施耐庵、曹雪芹、周作人、刘亮程都讲过“我有两个”的故事,镜像理论,并不新鲜。
但是这几天读到另一种“我有两个”,与以上诸版本,截然不同,值得分享:
1952年10月,巴特那的圣家医院,德兰姆姆在照料卧疴的比利时妇人时,忽然得到启示:穷病之人的痛苦与祈祷,宛如圣杯,令修女们得以将爱的活水留存。因此,病人与修女同等重要,必须一起信靠,共同来解除耶稣在十字架上的口渴。
于是她规定:每个被照顾的病人,都是仁爱传教修女会的精神会员,必须在精神上“收养”一个修女或修士,用自己的痛苦做牺牲,为修女或修士代祷。而修女或修士,则要为“收养”自己的病人奉献自己的工作。
姆姆非常看重精神会员“收养”的意义,她说:“每个修女或修士都有一个‘替身’,或者叫第二个我,这第二个我为她祈祷和受苦。无论何时何地,修女修士们都要视患病的同工为另一个自己,好像已与他们成为一体。这些受苦者的生命就像一根点燃的蜡烛,燃烧自己,拯救他人。”
德兰姆姆说:“我也有另一个自己,每一次,当我有特别困难的事需要做的时候,她就是那站在我背后、给我力量和勇气的一个,使我有足够的能量完成上帝的心意。作为另一个我,她事实上正在担当我的工作里面最艰巨的环节。”(《德兰修女传:在爱中行走》P233-234,华姿,山东画报出版社,2007年12月)
“我有两个”,德兰姆姆的这个故事,听起来最不可思议,恰恰是最真实发生于世上的非虚构。
得了这样的教诲,我也开始相信“我有两个”,只是现在还不知,倘若依照德兰姆姆的思路,此在屏幕前打着字的这个我,究竟是奉献工作的修士呢,还是奉献痛苦的病人?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0:29:36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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