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中方鸿渐有过一次梦魇,发生于去三闾大学途中的一个小村子里:“鸿渐倦极,迷迷糊糊要睡,心终放不平稳,睡四面聚近来,可是合不拢,仿佛两半窗帘要接缝了,忽然拉链梗住,还漏进一线外面的世界。好容易睡熟了,梦深处一个小声音带哭嚷道:‘别压住我的红棉袄!别压住我的红棉袄!’”
这个素材,来自杨绛的亲身经历,她在《记钱钟书与》中有交代:“我在清华做学生的时期,春假结伴旅游,夜宿荒村,睡在铺干草的泥地上,入夜梦魇,身下一个小娃娃直对我嚷:‘压住了我的红棉袄’,一面用手推我,却推不动。那番梦魇,我曾和钟书讲过。”
有趣的,阿城《闲话闲说》里,记录了莫言说的一个故事:
“八六年夏天我和莫言在辽宁大连,他讲起有一次回家乡山东高密,晚上近到村子,村前有个芦苇荡,于是卷起裤腿涉水过去。不料人一搅动,水中立起无数小红孩儿,连说吵死了吵死了,莫言只好退回岸上,水里复归平静。但这水总是要过的,否则如何回家?家又就近在眼前,于是再趟到水里,小红孩儿们则又从水中立起,连说吵死了吵死了。反复了几次之后,莫言只好在岸上蹲了一夜,天亮才涉水回家。”
故事有两个基本的组成部分:“独一无二和模棱两可。由于一个故事的神秘是人类可以讲述出来的神秘,失去故事意味着历史开始失去它的人类内容。”(哈维尔)我们都有过在烛影灯下,越听越怕,越怕越听的体验——故事意味着个性和多元化,鬼故事尤其充满神秘与激动人心。而极权主义认为它已充分了解这个世界并已显示其真谛,所以它拒绝故事,更害怕有趣的鬼故事。
阿城听了莫言的故事,说“这是我自小以来听到的最好的一个鬼故事,因此高兴了很久,好像将童年的恐怖洗净,重为天真。”
两个故事有着相似之处:儿童的衣服,都是红色的;而且他们都懂得维护自己,提出小小的抗议——杨绛梦魇着动不了,没办法;莫言为了不打扰那群孩子,在岸上蹲了一夜,多么可爱的一个作家啊。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0:29:28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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