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一个沿街收购的小贩第一次出现在我家的楼下。他有特异功能,可以根据某个不确定的窗口发出的喊声,爬上一层层又陡又窄的楼梯,准确地来到那户人家的门口。一旦门打开,他便放下手中的称杆和蛇皮袋,用细细的绳子把从门里扔出来的散乱的报纸扎成一捆;把纸板箱拆开,用力将立体踩成平面,险险地悬在他的称尖上。报纸五角一斤,纸板三角五分。报纸纸板的交易完成之后,他会继续轻声问道:
“有旧电脑旧冰箱吗?”
“对不起,没有!”这是他经常得到的回答。
“有旧洗衣机吗?”
“对不起,没有!”
“有旧空调吗?”
“没有!”
“有旧电扇吗?”
问到这里,一般门总是又被关上了。
打那以后,这个小贩大约每三周到我们单元来一次,他也许更喜欢我们对门的邻居,因为他家每次都会抛出一两件意想不到的的旧货,有时是一个电磁炉,或者一个电动洗脚盆。小贩仔细地打量成色,给出一个谨慎的价格,往往就这样成交了。
他也顺便按我们家的门铃,背诵着他的老一套,等门关上之后他才离去。有一回,我家夫人动了恻隐之心,想塞给他几个硬币。他非常气愤地加以拒绝。他告诉我们,他不是要饭的,并把门关上了。
昨天他又来按门铃了。
“有旧电脑旧冰箱吗?有旧洗衣机吗?”
我突然充满冒险精神地说:
“旧奥运要吗?”
“有旧空调吗?”他无动于衷地继续问道。
“我有旧奥运。”
“有旧电扇吗?”
“难道你听不懂吗?我家的旧奥运,你要不要?”
他这时才回过神来,脸上显出非常惊异的神色:“连这个你都要卖?你们家不想过日子了?”
我家夫人在一旁坚决地点了点头。
我转身从厨房一角的篮子了,掏出了混杂在几个易拉罐和空瓶子之间的那个旧奥运,捏着一根扭来扭去的弹簧,把它提起来,铿的一声,它的商标脱落了,砸在地上,五个连环套一下子散开,绕着拖鞋打转,这奥运真的变旧了。无论如何,在我们家的厨房里,它一点也派不上用场,空占着地方,而电池一时又耗不尽,砸又砸不开,发出刺耳的嗡嗡声音,让人心烦。
我用一张报纸,裹着油腻腻的旧奥运,递给他。
“奥……运……”他突然激动起来,气得青筋都暴了出来。
“你不怕自杀性袭击及刺杀?没了奥运,光凭你们家这层纱窗,甲虫和黄蜂很容易突破障碍,刷刷刷地飞进来,人肉炸弹知道吗?”
“我可以把玻璃窗都关上。”
“你不怕你们家失去绿色?要是没了奥运,沙尘漫天,烟囱滚滚,你戴口罩,你夫人裹着面纱,说话倒没什么大碍,但一定会影响接吻。”
“老夫老妻了,我们不接吻。”我家夫人看了我一眼,带着点委屈。
“你不担心狗吗?你把奥运卖了,躲着的狗都跑出来了,把你的书房挤得满满的,汪汪乱叫,狗尿淋在桌子腿上,狗屎拉在皮鞋里,狗爪子搭在鼠标上……你根本就不能用电脑了,狗会对着光标吠叫。”
“没关系,它们也早就厌倦了奥运狗这个名字;再说,我们喜欢狗。”我平静地站在狗这一边。
他抓了抓头,带点恐吓的语气:“你真的忍心丢掉你的奥运?你不怕你们家的交通失去秩序?它旧是旧了点,不过要是没有它……设想你和你太太的汽车,不分单双号统统上路,从卧室开到洗手间,交通一定很拥挤,会在路上堵很久,尤其是早晨,久而久之,会造成便秘。”
我正想再辩解几句,不料我家夫人一把夺过他的蛇皮袋,把那张报纸与旧奥运一下子扔进那半鼓不鼓的袋子里,连同那五个小圈圈,和两个雪花啤酒的空罐,说一声“都给你了,白送”,砰地把他关在了外面。
外面好久没有动静,隔了一会儿,脚步声慢慢地下楼了,伴着一首我们闻所未闻的小曲,旋律独特,音调悠扬,有两句歌词依稀是“……的北京,奥……的运”。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0:29:27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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