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里,托马斯拒绝在收回文章、赞美共产党的声明上签字之后,写了辞职信,自愿地沦落到社会最底层,成了一名玻璃窗擦洗工。
外科医生本是他的职业,他在这一行做得完美,这职业甚至成了推动他的使命感,那么,当一个人抛弃了所有他一直都以为是使命的东西时,生命中还能剩下些什么呢?第五部第八节中,是这样描述托马斯之后的生活的——
“然而,当托马斯去报到,面对和善的布拉格玻璃窗及橱窗清洗店女老板的时候,他的那个决断的后果突然向他展现了其全部的现实,他几乎惊慌失措。在惊恐中,托马斯度过了打工的头几天。而一旦克服了(大约一周以后)新生活令人惊恐的陌生感,托马斯猛然意识到自己等于是在放长假。
做的是自己完全不在乎的事,真美。从事的不是内心的“es muss sein!”逼着去做的职业,一下班,就可把工作丢在脑后,托马斯终于体会到了这些人的幸福(而从前他总是对他们心存怜悯)。在这之前,他还从来没有感受过不在乎带来的快乐。以往每当手术没有如他所愿,出了问题,他就会绝望,会睡不着觉,甚至对女人都提不起兴致。职业的“es muss sein!”就像吸血鬼一样吸着他的血。
如今他整天扛着长杆穿过布拉格的街巷去擦洗橱窗玻璃,吃惊地发现自己感觉年轻了十岁。”
工作是公民不可剥夺的权利,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地的工作,总使人觉得是一种奴役:在规定的时间起床,在规定的地点上车,一项项毫无意义的材料,一个个无聊的会议……埋身在纸张与文字之间,不知道自己究竟创造了什么,而托马斯至少还有许多感激他的病人。诗人南辕说,“我们殊途同归,不管和文字结下怎样的恩怨”,与文字的恩怨纠结是如此之深,所以那句话一下子抓住了我:“做的是自己完全不在乎的事,真美。”要是有一天,阅读与写作,都与谋生无关,都在职业之外,那就是美好的生活。
至于职业本身,在我看来,无非饭碗,无非糊口手段而已。崔卫平先生称写作者都是出卖文字的人,一如有人出卖体力,深以为然。
不敢想像自己是否能扛着长杆穿过街巷去擦玻璃,然而能保证基本衣食的自由职业,如泰戈尔《新月集•职业》篇里的那个更夫、园丁和小贩,实在令人向往。尤其是是那个叫着“镯子呀,亮晶晶的镯子!”的小贩——
他没有什么事情急着要做,他没有那条街一定要走,他没有什么地方一定要去,他没有什么时间一定要回家。
我愿意我是一个小贩,在街上过日子,叫“镯子呀,亮晶晶的镯子!”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0:22:13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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