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兆华说:“不演契诃夫是我们的耻辱。”我想是因为,契诃夫的作品,总把人从迷梦的幻觉中拉回来,目击人世,扑面而来的现实——做逃避现实的胆小鬼,是一种耻辱。
我喜欢契诃夫的文学观:“文学之所以叫做文学,就因为它是按照生活原有的样子来描绘生活的。它的宗旨是真实,是无条件老老实实的真实。”“文学家不是做糖果点心的,不是化妆美容的,不是使人消愁解闷的;他是一个负有义务的人,他受自己的责任感和良心的约束。”他认为高尔基的作品修饰语太多,难以理解,“把那些可以删去的修饰名词和动词的字眼删掉,”“这种描写一下子不能印入脑海,而小说却必须一下子、在一秒钟之内印入脑海。”①
读着那些小人物的悲欢喜乐,全部的努力与挣扎,常常觉得那些被描写的,凄凄惶惶的,无以为家的人,仿佛就是我自己。
“双倍的简炼。”契诃夫说。正因为如此,他的作品中,没有多余之笔。就连偶尔的旁逸斜出,也在更深广的背景中,作了遥远的呼应。对细节的敏感、留恋、观照,都有深深地悲悯——因为人世间的每一事件,都浸透了人的血泪。
以下是契诃夫书中一个让人难过的故事,是兽医伊万•伊万内奇讲述他弟弟为实现庄园梦而努力攒钱时,顺便提到的:
“有一回我正在一个火车站检查牲口,正巧有个马贩子摔到火车头底下,压断了一条腿。我们把他抬到候车室里,血哗哗地流,样子真是可怕,可是他老是求大家找回他的腿,老是放心不下:原来那条压断的腿所穿的靴子里有二十卢布,他深怕那点钱丢了。”②
《醋栗》作于1898年,64年之后,塔尔科夫斯基《伊万的童年》获威尼斯金狮奖,在《拍片之后》里,讲述了另一个断腿的故事:
“一个人被电车碾过,压断了一条腿,他被扶到路旁房子的外面靠墙而坐,在众目睽睽的凝视下,他坐在那儿等待救护车的来到。突然间,他再也忍不住了,从口袋取出一条手帕,把它覆在被截断的腿上。”③
①《契诃夫文学书简》,朱逸森译,安徽文艺出版社P308,1988年12月
②契诃夫《醋栗》,《契诃夫短篇小说选》P204-205,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年8月
③塔科夫斯基《雕刻时光》P22,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年8月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0:22:06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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