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说是辽远的海的相思。
假如有人问我的烦忧,
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假如有人问我的烦忧:
说是辽远的海的相思,
说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戴望舒《烦忧》
旧中国,一个闷骚文艺青年的标准装备——一袭长袍,一副眼镜,一柄油纸伞。总是彷徨在悠长又寂寥的雨巷,希望碰到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上述经典场景来自戴望舒的经典诗作《雨巷》。不过,只是读过《雨巷》,还算不得一个文艺青年,知道并且喜欢这首《烦忧》,差不多就够格了。你差不多可以嗅到他的身上静静地散发着闷骚的气息。
当我还是一个新中国闷骚文艺青年时,无法拷贝那套长袍装扮,但也模仿戴望舒、徐志摩的调调儿——后者更接近于明骚——为了某个女孩子写过不少诗。梁实秋说: 大概每个人都曾经有过做诗人的一段经验。在“怨黄莺儿作对,怪粉蝶儿成双”的时节,看花谢也心惊,听猫叫也难过,诗就会来了,如枝头舒叶那么自然。但是入世稍深,渐渐煎熬成为一颗“煮硬了的蛋”。
当然,那些写给女孩的求爱诗和写给父母的讨钱信一样,算不得什么雅事,得归到应用文的范畴。它们都有明确的目的,达不到目的,就是失败的,无论本身多么富有艺术性。我的诗可算得成功的典范。它像坦克、轻骑兵、核子弹,助我攻城拔寨,摧毁伊人心防,可谓势如破竹。谈上了恋爱之后,在我这里,情诗的历史使命已经完结。“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我就停下了写诗。那些诗稿流散到我的朋友手里,被他们占据在自己名下,去进攻女孩。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上,那些诗能够捏合三两件韵事,成就四五段佳话,我的一番苦心也算不枉。当然,制造的倘若是几桩孽缘,那也罪不在我。
如今写诗这一套把戏有点玩不转了。走进新时代后,进攻姑娘的必杀技,是祭出海子的那首名作:“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里头很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经济实力:有土地,有马场,能随时周游世界,还有海边的别墅,享有完全产权。
至于忧愁,已经是一种过时的情感,或者说,它变得相当奢侈,常人消费不起——哪有许多时间用来忧愁,我们要么狂喜,要么悲伤,要么自闭,要么放浪。寂寞的秋,引女人们想起裘皮大衣,辽远的海,令男人神往豪华游艇。至于你的名字,曾经是我的图腾。我在天空写下你的名字,被风带走了;我在沙滩写下你的名字,却被浪花带走了;于是,我在大街的每个角落写下你的名字,靠!我被警察带走了……那一丝很闷骚的忧愁,就这么无可挽回地断送了,在风中如无根的飞絮,它只属于那个告别的年代。
后来,初恋结束了,我也渐渐煎熬成为一颗“煮硬了的蛋”,此后的那些恋情无法再度令我的心灵柔软。我不再是静静地散发着闷骚的气息,而是热衷撰写一些玩世不恭的恶搞文字了。譬如,我写过一篇《悲哀的同音词》:
爱最低程度会变成“哀”,最高程度会变成“癌”,无药可治。
理想的实现总是很遥远,不可“立享”。
贞操总因“真操”而丧失,“昏因”会导致婚姻。
舒服惯了,就会成为“束缚”。
所谓“专一”,是在未曾“转移”之前,短暂存在。
“坚定”经不起“鉴定”。
不要像我一样追寻真实,最后,你难免踩到“真屎”……
我认为,有这种清醒的头脑,才算成熟睿智的男人,从前写的那些诗,都是些让人脸红的傻话。亲爱的,我是变得聪明了,再也不容易受伤害了,而是能轻易伤害别人了。可是,为什么我一点也没有感到更加快乐呢?看来,闷骚亦属岁月一种珍贵的馈赠,待到时辰抵达,心境转换,容颜衰老,就会把它无情地褫夺,就如同秋风吹去了花朵的艳色,也吹去了它的香气。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0:21:07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本文链接: http://www.w2mh.com/show/3562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