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師《摇曳而有余味》

他宛如随风飘荡的云朵，超然自逸地飞舞在雍容文雅且惨恻的黑暗世界中。

——梦枕獏《阴阳师》

前几日偶然在网上看到台版的《阴阳师》第一部，看下来很是喜欢。应该说我是个对文字非常敏感且挑剔的人，而茂吕美耶的译笔细腻空灵，闲适优雅，相当契合这一充满奇幻感的题材。在故事之外，赏玩如此优美的文字，亦是不小的乐趣。

相比于电影的浓墨重彩，小说予人的感觉则是清淡。每个故事都不长，摇曳而有余味。

印象最深刻是《白比丘尼》这篇，关于永生的悲哀。雪夜来访的神秘女子，三百年前食用了人鱼肉，从此成为传说中的白比丘尼，永远不老。只是，无论看上去多么美妙的事情，终究都是有代价的。

会枯萎，才是真正的花。不枯萎的花，已经不能算是花了。

人亦如是。

果然如博雅所感叹的，人，还是总有一天会死比较好吧。

《鬼恋阙纪行》同样是一个悲哀的故事，且多了几分不动声色的惊心动魄。

十五年的痴心等待和期盼，而她所盼望的那个男子，早已忘记了一夜之欢后许下的承诺。终于，爱恋化为了怨毒。

既然生前无法见面，那就在死后来见你。

定要见到你，带你走。哪怕使用可怕的咒术，哪怕夺走不相干的人的性命。

也算是敢爱敢恨的女子。只是始终觉得最后宽恕得太轻易，而十五年的执着太不值。就算对方是天皇又如何？

说到人物，关于晴明，梦枕獏先生在第一部第一篇《有鬼盗走玄象琵琶》中有如此一段描述：

这名为安倍晴明的男人，虽在朝廷做官，却不拘小节，马马虎虎，对民情物理了如指掌。

高个子，肤色白皙，眉清目秀，是相当俊俏的美男子。

在朝廷处事圆滑，八面玲珑，不过偶尔也会表现出狂妄粗鲁的态度。

“喂！”——很可能一不留神就这样称呼天皇。

嘴角时常挂着文质彬彬的微笑，但有时也会露出卑劣笑容。

中国古诗大略都能背诵，和歌才华更不用讲了。至于乐器，琵琶或者笛应该也相当熟练。

………………

梦枕獏先生想象中的晴明大致如是。

然而以上仅仅是一个素描而已。晴明究竟是怎样一个人，须得在梦枕獏先生笔下的故事中细细领略。

感觉上，野村万斋的晴明还是与原着相当神似的，不论是外形，还是那种慵懒随意的气质。难怪有人形容，野村桑的晴明有如从书中走出来一般。

然而还是偏爱小说中的晴明。没有极端的悲喜，没有宿命与重任，在那个典雅的黑暗时代，超然自逸。

也喜欢梦枕獏先生笔下的博雅。作为武士，在质朴率直的个性之外，又不乏细腻的感情，时常表露出感性柔和的一面。虽然对和歌之类的风雅一窍不通，却又妙解音律，弹得一手好琵琶。对晴明的一切，他充满好奇，而又全心全意地信任。

晴明与博雅，个性绝不相似的两个人，会一见如故，始终维持着把酒话桑麻的交谊，其实很好解释。

因为一方极聪明，而一方极率真。

绝顶聪明人与绝顶聪明人之间，不是不可能惺惺相惜，然而往往很难推心置腹，成为至交。因为彼此都太聪明，太难把握对方的心意，太难毫无保留的信赖。

只有率真如博雅，才会全心全意地信任晴明。而与质朴耿直、毫无机心的博雅相处，在晴明也必是极愉快的事。

很难忘记《蟾涂》一篇中博雅那句：

“晴明，你听好——”

“假使晴明真是妖物，我博雅也还是你的朋友。 ”

有友如此，一而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