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希里亚故事集Ⅱ《沉默的大地》

一直在想象，雅戈应该会有的样子。在原作里他总是有着标志性的圆鼻头，带着卷曲的头发，蓬松地堆在脑袋两侧——他应该脸庞宽阔，常常微笑，一笑起来眼角会有深深的纹路。中年的雅戈应该会有些发福吧，蓄着一脸络腮胡子，即使是成为了法师协会主席，也不能阻止他对着每个遇到的人露出标志性的笑容——带着一口白牙和眯起来的眼睛。雅戈的肤色应该会是晒过阳光的小麦色，仿佛加了牛奶的巧克力。他的手指粗短——那不是能够成为一名杰出法师的修长稳定的手指，而是因为长年的厨房工作，留下大大小小的伤痕的手指——油烫、刀割，尖利的鱼的牙齿留下的伤痕。他的身上应该会有怎样的味道呢？白银酒店里喧嚣的烟尘，还是缭绕的酒香？

真想看看，当雅戈的孙女吊在斯布雷斯的袍子下摆上晃悠的时候，后者脸上的表情。

雅戈是个老好人——他的外号是“庸人”雅戈。想必连彩虹城中路边的乞丐纠缠他的时间都要比纠缠其他人的时间要长——当然是在斯布雷斯没有跟在他身边的时候。艾梅达尔应该会这样评价雅戈：他有一张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极傻，而且很好欺负的脸。也正是因为这张脸，让野草商团在和雅戈的谈判中不知不觉放松了警惕，明里暗里吃了多少亏啊。

四名法师中间，雅戈的资质可以说是最一般的，恐怕也是因为如此，雅戈是四个人中间离平凡的世间生活最近，最平易近人（近地精），最妥贴可亲的那一个，因而也最有可能得到幸福。他知道自己的手很小，即使牵着洗衣妇女儿的手也觉得幸福，而不是像帕尔卡那样，梦想着摘下星星养在庭院里。他想要的东西并不多，而且内心总是温暖得不可思议。雅戈的心里有爱——这简直是一个奇迹，在四个人中间，在“魔王”艾克罗萨斯以兽人理论教导出来只懂得相互杀戮的学生中间，雅戈不折不扣地是个怪胎。

他说他还记得自己父亲的样子。关于这一点，艾梅达尔对他羡慕不已。

他是斯布雷斯唯一的朋友——因为没有人愿意和斯布雷斯这样的人做朋友。艾克罗萨斯评论说有的人生来就带有死亡的旋律，靠近这种人会给自己带来厄运。可是多年以后，却是斯布雷斯站在了雅戈的墓前——那个带有诅咒的活下去了，还将继续活下去；而四个人中间最温暖的那个，却注定早逝。他在四十多岁的壮年逝去，异常安详。他的朋友们曾经试图用法术帮他延续生命，却遭到了他的拒绝。

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他都做过哪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呢？替老师和同学们做饭，管帐，和贵族以及商团们交涉。当凯奥斯将他当作代步工具尽情捉弄的时候坦然接受，不曾心怀怨恨。冒着危险戴了大象面具替老师配药，即使同样类型效力要强上一倍的药对帕尔卡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他无数次地袒护斯布雷斯，替他承担下嘲笑——为了挽回他的生命，雅戈甚至不惜向老师妥协。在他的治理下，彩虹城出现了空前的繁荣，百分之七十的法师迁入城内。他和地精成为了朋友，帮助他们建立了工会，争取正当的权益。

雅戈就像是磁石。面对他的时候，每个人心中尚存的那一点善良都会被激发出来，就像斯布雷斯会激发出人们不由自主地恐惧和愤怒一样。即使是那个被称为“魔王”，最后死在四个学生手里的老师，却也在最大限度上允许雅戈分享自己的信任，甚至，还有那么一点残存的，父子的爱。传承给他兽人语，允许他接近自己的过去，在婚礼上给予的祝福，是将他当作了自己精神上的传承——既不是术业的传承，也不是帕尔卡那样的血缘，而是单纯的感情上的牵绊。甚至连帕尔卡都不可能奢望能得到更多了，即便这一切是用背上的烙印和尚存的一份利用价值换来的。

雅戈并不真正的傻，他在和贵族以及商团的交锋当中一直站立不倒，就算不曾占到什么便宜，却也一步步地按照老师的意愿和野心，如同他手中的棋子般走向下一格。但他并非只是棋子而已，年少时，他违抗师命，帮助斯布雷斯潜入老师的房间（尽管这间接导致斯布雷斯遭受了诅咒），成年后，他接受了老师的基业，建成的却是自己梦想中，法师能和普通人和平共处的彩虹城。

斯布雷斯仰天大笑，说老师要是在天有灵，一定会在你身上下诅咒的。

人人都有自己的天分，雅戈将自己仅有的资质用到了极致，从这点上来说，他和斯布雷斯并没有什么不同。观察，权衡，了解自己的长处和缺点，洞悉周围的环境，选择最适合自己的生存方式。在那个七百多个学生最后只活下来十一个的恶劣的环境里，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生存机会，并且，实现自己的梦想——这一切雅戈甚至是在下意识中完成的，而并非像艾梅达尔，机关算尽地利用别人好让自己渔翁得利。

雅戈其实极其聪明。过于锋利的宝剑总是易于折断，斯布雷斯一生都没有明白这个道理。

这个被预言者称为“沉默的大地”的人，总能看见事物温暖柔软的一面，他将那些尖锐锋利的东西包裹在掌中，轻而易举便将其融化为无形。他的手掌会被割得鲜血淋漓么？也许，但他从来没有打开掌心向任何人展示过那些伤口。

这个“庸人”只是微笑而已。

2009-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