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为八十年代日本最具人气的严肃作家,村上龙总被人拿来与村上春树做比较,二人被人们合称“W村上”。除了名字听起来沾亲带故之外,他们还有着同样深受嬉皮士文化影响的成长背景,也因此都具备一种更接近美国当代文学的气质,日本的文学评论家也表示,两个村上都是标志日本文学步入个人主义精神觉醒时期的重要角色。
尽管如此,“W村上”的作品却象征着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恋爱永远是未知的》这本书在对村上龙介绍的序章中,就分别用摇滚乐和爵士乐来形容村上龙和村上春树:前者荒诞、粗犷、张扬,以逼真、露骨、高度冲击和刺激,后者则更细腻阴柔,致力于表达徘徊不定的青春里萎靡、亢奋和莫名的忧伤情爱。
不过,玩摇滚出身的村上龙偶尔也会尝试高雅音乐,在《恋爱永远是未知的》一书中他就客串了一把爵士乐手。这个书名的典故来自于一首爵士标准乐,即一支流传多年被众多歌手传唱的传统曲目,其中以天才女伶比莉哈乐黛的版本最为著名。巧的是,这位女伶也是村上春树最为推崇的爵士歌手之一,曾在日本的“爵士喫茶”工作的村上春树对爵士颇有心得,堪称专家。他在《爵士乐群英谱》中盛赞比莉的蓝调“含有从身体里挤出来的原汁原味的东西”,“压倒、包容着听众,并让人为之倾倒、迷醉,好像一个人走在海底一样”。
然而,比莉哈乐黛到了村上龙的笔下就没那么温柔亲昵了,而是睁着红肿的泪眼,惊惧着无眠的黑夜,惶惑着爱是什么,让人联想到比莉晚年因嗑药而迟暮的歌声,伴随着时光一去不复返的疼痛。整本书的故事在一个气氛古怪的神秘酒吧里拉开序幕,“我”和满腹心事的陌生男人互相倾吐心事,他对一个曾经去过却想不起名字的爵士吧强烈的怀念和感慨让“我”突然间热血激荡,莫名产生了寻找这个不知名爵士吧的冲动,进而引出了之后四十个神秘酒吧的探寻之旅和村上龙对四十首爵士标准乐的理解,直到最后才冲破层层迷雾揭开了谜底。要知道,他的作品总是不让人轻松,而是***裸地诉诸欲望的描述和时刻不停地追问“我是谁”,如村上春树一句“只要是比莉哈乐黛的歌就够了”这样的潇洒,是一个摇滚青年学不来的。
苏珊桑塔格说,伟大的作家可以划分为两类,丈夫和情人。
以此为标准再来比较两个村上,低调温和的村上春树绝对是公认更为合适的丈夫人选。作为书写者,他虽然身处自己的作品当中却始终能带着着冷静的他者眼光去审视和叙述,与自己文字保持淡淡距离的同时又让人感受到某种无法忽略的关切。其最新半自传作品《关于跑步我想说的是》更是昭告粉丝,自己不仅仅是一个善于用爵士乐营造浪漫氛围的聪明男人,同时也是一个会坚持马拉松锻炼、生活规律的健康至上主义者,生活中的一切都会被他操持得有条不紊。
相形之下,村上龙则更像年少时因缘际会的轻狂少年,但凡与他有关的线索总是指涉着充斥血腥、暴力和***场面的派对与狂欢,包含着政治、***、左翼思想和对美国的爱恨交织,他无法让人感到安全,有的只是无论到哪都成为焦点的争辩和反叛。他笔下的故事情节环环相扣,机关算尽,主人公都是遭人唾弃的边缘人,真实细致而又杀气腾腾,四处是潮湿的床单和粘粘的大腿。此外,不同于村上春树的隐居习惯,村上龙多年来一直活跃在各个领域不断地闯荡、批判、质疑。他被林真里子笑称是“最幸福的作家”,因为没有哪个作家能像他这样洒脱地四处旅行、潜水、狩猎、嘉年华,然后在玩得疯魔之后强调“写小说才是我的最爱”。文学就像麻药一样,对于在日本经济从战争走向转型变轨时期的阵痛中成长起来的村上龙而言,是无法放弃的。
虽然是个有吸引力的情人,村上龙这样的男人做丈夫是肯定要不得的。他不像村上春树那么擅于描写内心独白和突出情感性,而是更长于叙事,或者戳破现实中常人不愿轻易说出的缺陷,这意味着读者要面对“怎样补救这缺陷”的问题,事情当然就麻烦了,谁都知道这个速食时代是多么鄙视麻烦这个词眼。
如果说村上春树更像博尔赫斯和卡尔维诺那样引导狂热潮流、叫好又叫座的作家,村上龙就是日本的莫纳维亚,锐利地识别光怪陆离的生活中形形***的人,表达在孤独虚无中寻求安慰和渴望解脱的沉重。因此,尽管他先于村上春树开始文学生涯,文学造诣也获得了芥川奖的肯定,却绝对无法成为村上春树那样“把全国的女孩逼出眼泪来”的作家,也注定成不了被女粉丝视为“丈夫”一样完美的优雅男人。毕竟,他只是个旧情人而已。在现实社会里有几个出轨的人真的兑现了承诺,为情人离了婚呢?
就算无奈或者不是真的喜欢,也能勉强在一起,至少还可以用责任來武裝懦弱,用艺术來武裝寂寞。这就是在这个小时代里人们所剩下的,最后的交锋。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10:02:15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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