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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声喧哗《当大象走出卧室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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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10:0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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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新京报》2009年2月14日

http://www.thebeijingnews.com/culture/spzk/2009/02-14/[email protected]

(新京报大概使用了原文的二分之一,以下是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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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泳——让网络批评成为一种可能

认识胡泳老师,始于去年秋天一门叫做“新媒体与社会”的选修课。彼时,《众生喧哗》才刚刚付梓,胡泳还没有正式调入我们学院,只是作为一名外请老师试讲一学期的课程。

选课表上这样一个“前卫”的课程名称,在当时自觉“前卫”的我看来,着实不是哪个处在书斋中的中国学者能讲得清楚的,于是怀着几分好奇和不屑选下了此课。

第一堂课后,不屑迅速转变成仰止和兴奋!从cyberjournalist.com对印度洋海啸的blog聚合讲起,到twitter“历史第一稿”的意义,引出Dan Gillmor的《we the media》中草根新闻(grassroots journalism)的提出……就这样,胡泳以他特有的方式向我们展开了一幅开阔的新媒体长卷,让我发现自己此前对于这一领域的认识是如此的“山寨”——从奥威尔的《1984》到威廉吉布森的《神经浪游者》,从前喻文化和后喻文化之别到传统中国社会的“敬惜字纸”,从水平组织企业到云端服务,从社会资本到维基经济学——不夸张地说,就像十年前他译介《数字化生存》对于国人网络观念的启蒙一样,胡泳的这门课无疑也成了对于我的一种启蒙,他把自己对于网络的思考分享给我,教会了我如何跳出学科的桎梏去思考网络。

如今阅读《众声喧哗》,带给我的正是与去年的那门课一脉相承的体验。全书主要目的是探讨两个相连的命题:一是网络中的公共领域和政治慎议是否可能,二是网络民主是否能改变中国。然而本书的前半部本却用大量的篇幅着力梳理和探讨了人类延续千年的“公私之辩”,从阿伦特的人类行动,到黑格尔和葛兰西的市民社会观,再到哈贝马斯的交往理性,西方公共生活理论的思想概念史被抽丝剥茧,逐步展开。

在胡泳看来,在网络批评成为一种可能之前,“我们必须澄清我们所使用的许多概念”。否则,对于这样一个快速变化且与商业息息相关的领域,探讨将很难超越“推销语言、武断的意见以及早期那种无端的臆测”。就像宣扬启蒙精神要先弄明白什么是启蒙一样,对于当今概念歧义丛生的中国知识界而言,此种深沉和谨慎正是本书的品质。

全书正是在这样一种逻辑下运行,在接下来的部分先是界定和梳理了技术视野下的网络“共有媒体”,接着从现代人的交往和心理特征去观察共有媒体下的个人表达和隐私,进而才切入了核心命题:共有媒体中的公共领域是否可能和公私边界的重构。在这个过程中,不同学科的概念和理论被引入、解释——场所的时空脱域、奇观和观看、陌生人和认同、公共人格的衰落、印象管理、回声室效应……西美尔,本雅明,吉登斯,桑内特,福柯……众多的真知灼见和杰出名字闪烁在字里行间,开启了一条跨学科的、同现代性批判相联通的思考路径。

在全书最令人兴奋的最后一章——中国语境下的网络公共领域,胡泳直面“互联网会不会促成中国社会的大幅转变”这一命题。面对“网络在中国同时满足了人们参与和远离政治的欲望”这一两难困境,胡泳强调即要警惕对于网络民意的过分热情和盲目赞美,又要肯定互联网对于中国“生长中的市民社会”的价值。无疑,网络的解放性力量将成为未来中国民主对话和博弈的主要场所。

不同于一个局部盖棺定论的实证性研究,《众声喧哗》更像是跨入一个边界模糊且变动不居领域的指南和地图。相较于给出唯一的答案,帮助提出好的问题和思考问题的方法才是本书更重要的诉求,纵观全书,我们可以提出以下问题:

共有媒体是为群体极化和政治冷漠提供了碎片化的空间,还是会成为政治慎议的有效工具?

共有媒体中的表达是否会会被国家和市场侵入,变成意识形态和关系管理的主战场?

从鸦雀无声到众声喧哗,中国人的网络讨论是会培育出民主的文化精神,还是会催生出新的“网络暴民”人格?

对于中国互联网的思考,胡泳的《众声喧哗》始终是乐观的,他一直警惕着,避免让自己的思考掉入怀疑一切的陷阱,而始终保持了当年对于“数字化生存”的理想主义期望。正如法兰克福学派试图从对文化工业的批判中寻找到艺术的解放性力量一样,网络批评试图在批判中拨开树丛,找到通往美好未来的小径。对于这条小径,至少有两点是胡泳坚定的:

一,网络公共领域在结构上对大众媒体主导的公共领域具有优越性;

二,中国普通公民发出声音,抵制信息垄断,互联网可能成为唯一的出口。

然而,网络批评作为一种批评,就必然要与批评的对象保持着距离。十年前,当国人还不知道网络为何物时,胡泳译介《数字化生存》,在《三联生活周刊》上开设新经济专栏,逢人必谈数字化,被人称作“胡数字”;十年后的今天,网络如空气一样渗入人们的日常生活,胡泳却写出《众声喧哗》,回到学校里做教书匠,在课堂上教给我们理性地观察和思考,“试图谈论有关多媒体和互联网的政治、经济、美学和技术问题”。

阿诺德汤因比在他的伟大著作《历史研究》中写到:“我们时代的一个特点是由于现代技术的惊人进步,导致“距离消除”,现在历史被如此迅速地创造出来,以致它常常使我们惊诧不已。”

十多年前,网络对于中学时代的我而言还是跟“黑客”有关的科幻素材。2000年前后,我和几个同学从那个北方小城市的第一间网吧里接入网易聊天室,同学们每天攀比从聊天室网友那里寄来的信件和照片,为痞子蔡和轻舞飞扬的爱情故事感动得痛哭流涕……十年后的今天,2008年11月1日网易正式关闭其聊天室服务。羞涩的聊天室随着一代人的记忆远去,SNS却开始进入2.5亿中国网民的生活:qq已经拥有了4亿个账号,51.com号称拥有1.3亿注册用户,成立三周年的xiaonei.com也超过了4000万个真人用户。

创新扩散理论表明,当一个应用超过总人口数的10%这一临界点后,增长的曲线将变得陡峭,中国用十年走完了网民数从0到2.5亿,接下来将在两到三年内很快达到5亿,网民的人口统计特征也将吻合于中国总人口特征的分布。这意味着儿童、中老年人、农民等这些过去远离网络的人群将进入赛博空间,开始发出他们的声音……

在后记中,胡泳写到:“一些重要的东西被忽视了,就像大象在卧室活动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人们根本无视他的存在;或者,对一些重要的东西人们得不出完整的看法,有如“盲人摸象”的寓言所显示的那样。”

发现这只大象,正是网络批评所应站立的位置,这是《众声喧哗》的结尾,却是一个崭新领域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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