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鼓《每个人心底的黑厨娘》

当已经123厘米的奥斯卡开始擂鼓庆祝自己三十岁生日的时候，《黑厨娘》的节奏再次响起。奥斯卡无法再回到外祖母的四条裙子下，也躲不进罗泰娅嬷嬷的大衣柜里。他羡慕自己曾经94厘米的身高，那让他永远可以保持一个三岁儿童的外表，而不至于加入这个烦乱的成人世界。然而，这一切就在这一天发生了转变。小奥斯卡已经三十岁了。童年的一切都正离他而去。不再吃鳗鱼却又因吃鱼而死的母亲，胆小怕事却成了保卫邮局民族英雄的假象父亲，衷心于厨艺和纳粹党却被***噎死的另一个马策拉特，被那个绿色女妖要了命的赫伯特，迷恋于童子军和他们的身体，同样迷恋于机械，最后用滑轮加杠杆把自己吊死的蔬菜商格雷夫。还有他的师傅，他的伟大的梦游女，他的音乐最初欣赏者之一小号手迈恩，和那个一段时间成为他铁皮鼓来源的玩具商马库斯，等等等等。这些琐屑的人，连同曾经的历史，都和他挥手作别。奥斯卡必须也愿意选择长大，他甚至开始考虑结婚。正如那句德国谚语：人生始于三十。

君特?格拉斯，这位20世纪最后一位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在他的小说《铁皮鼓》里，向人们讲述了一个荒诞而真实的世界。生下来即能听懂成人世界语言的早慧儿奥斯卡，却在三岁生日时选择不继续长大，以观察成人世界的伪装。故事发生在自由市但泽——历史上几易其主。这位天才般掌控语言的作者，用各式各样的文字游戏，各种多关的隐喻，对圣经式话语的滑稽模仿，对历史的调侃，诸如此类，为人们塑造了一个又一个思想陷阱。正如奥斯卡本身，这部小说是对传统的颠覆，是对那些一本正经而又虚伪做作的世间人的极大讽刺。

然而，三十岁的奥斯卡不得不长大。他得面对长大的代价。不再单纯，不再可以有孩子的伪装，要承担责任，而不是像过去样，迟迟不从台上往下跳。这是妥协。这是长大了的世界的现实规则。选择成长意味着，你得接受随之在心底生起的黑厨娘。那个人人面对即恐怖色变的装满了失去东西的黑色袋子。

头脑不甚冷静的人们，欢欣鼓舞的看到自己的成长，却忘了所付出的代价和必经的苦涩。这或是整个人生的悲剧。更可怕的是，一些人以成长为借口，将那些纯真和因为简单的美好抛掷脑后。人们选择各种程式化的、规范的表达——被认定的最合适的传播方式来叙述自己，这么做的唯一目的是想告诉另外的人们，他们如何进行思考。诚如君特?格拉斯的文字，或者本篇文字一样。可是，这些文字本身，这些将简单换化为复杂，将单纯换化成内涵的文字，这些绞尽脑汁，熬神费力的文字，真的就比那奥斯卡能让人尽情流泪和撒尿的鼓声更有魅力么？

格拉斯用他的笔，为我们揭示了一个大悲剧。这不仅仅在，每个人都最终选择长大。而且在，每个人都没法抵制长大。虽然，你满可以在内心世界里，有一个不愿意面对黑厨娘的小子，但是你总得有一副成人的外表，以同这个世上的人相一致，而不至于孤僻，被他们看作是弱智。

人们回不到自己的童年期。只有也但愿，小孩子们能不再唱，“黑厨娘，你在吗？在呀！在呀！”所以，我得以曾经自己的身份，鄙视这篇晦涩文字的沉重。再以现在自己的身份，鄙视格拉斯的悲观批判，如果他本意并非如此，他也要承担责任，因为他至少让我这么想。因为，唯有这样，才能避免看见那个可怖的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