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国《簌簌落下的雪》

“瘦弱的身体，尽管很衰弱，却带着一种安乐的和谐气氛。男人把围巾枕在头下，绕过鼻子，严严实实地盖住了嘴巴，然后再往上包住脸颊。这像是一种保护脸部的方法。但围巾有时会松落下来，有时又会盖住鼻子。就在男人眼睛要动而未动的瞬间，姑娘就用温柔的动作，把围巾重新围好。两人天真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使岛村看着都有些焦灼。另外，裹着男人双脚的外套下摆，不时松开耷拉下来。姑娘也马上发现了这一点，给他重新裹好。这一切都显得非常自然。那种姿态几乎使人认为他俩就这样忘记了所谓距离，走向了漫无边际的远方。”

如大家所说，川端康成的作品胜于细节，而非情节。上面的片段细腻温和，甚至微微地刺痛我们的心，那就好像凝望着的夕阳下泛着橘色光芒的凌波微刺着我们的双目。”

《雪国》是我读的第一部川端康成的作品。这个故事，在日本某个沉静偏僻小村里发生过，那里大雪长封，簌簌落下的雪是一支唱不完的暗哑民歌，我就是这样坚信的。故事由第一男主角岛村的口吻叙述，他乘火车去“雪国”，在车上邂逅了有着腻滑如雪的后颈的叶子，其实叶子的美丽与率性扰乱了岛村与驹子的安谧。岛村此番是去与他旧情人驹子相会的，而他的旧情人已变成一个艺妓。岛村回忆了他与驹子触手可及的过去，恍恍如梦三四年。他的回忆晦涩，但隐隐又透出了戏谑且绵长的男女之情，那是种不过分认真的镜花水月的恋情，也因此牵人心魄悠远绵长。最后全文以叶子的死亡结束，自此，对于岛村，一个笼着薄冷月光的梦曳然而止。

要说川端康成的文字有什么魔力，我只能说那是一种日式的古典气息。这与我日常所读到的中文读物的简练风格是完全不同的，我能真切地看到他所描写的那个场景，那种端端正正仔仔细细，不急不慢透着高雅与微微地傲慢的做事风格。其中呈现的动作描写与心理描写，细致而不累赘，无论是主人公们去登山、赴宴、洗温泉、散步，都是那么安静从容地存在过；女子殷红的脸颊与冰冷的黑发，山村矮小朴实的屋顶，温泉中愉悦的嬉闹，酒宴上肆意的喧嚣，作者似乎总在不厌其烦地重复描写，但其中的细节却又有那么些许不同，透露着每个角色各怀鬼胎的心思，十分地有趣。村中的草草木木，在作者笔下，都充满了生的气息，是一种让人窒息的朴素与淡雅。我仿佛融入了一个没有时间的、自由自在、温情淡雅的世界。我始终觉得，他们是在尽情享受生命，在悠悠不知几许的时光中与相爱的人耳鬓厮磨，在那样一个世外桃源，没有经济与世俗道德的约束。本分地对待那些生活中的小细节，用一种欣赏的眼光感受它们，生活便充满了情致与乐趣，遍对得起自己的生命。这对待生活的态度，也只有在“万恶”的古代才可能存在。

南京近几年已不下雪了，雪花在这座城市的上空就已被喧嚣震碎，让人忍不住叹息与追忆，那些有雪簌簌落下的透明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