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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蛇《妖精的爱恋》

  • 小小评论家小小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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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09:4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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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给你个机会,和妖精谈一场恋爱,你选谁,美如小倩,媚如妲己,纯如小翠,还是贤如白素贞?

对了,不该忘了她的,那条泼辣的,小青蛇。她有人间的名字,她的姐姐白素贞,唤她,小青。

唱了千年的《白蛇传》,到了李碧华这里,变成了另一出,《青蛇》。

李碧华应是喜欢京剧的。国粹,取之不竭。所谓,三四人千军万马,六七步万水千山。前面,她拿了《霸王别姬》作引,这一部,用了《断桥》作衣。

人尽皆知的传说了。西湖底,那修行千年的白蛇,化作民女白素贞,相中了人间美少年许仙,成了一段俗世爱恋。偏惹来了,多管闲事的法海,三番四次拆散了姻缘,还搬来雷峰塔,镇了白素贞。

咦,故事里,小青在哪?她原本是配角。是起初为姐姐传信的红娘,是与姐姐同盗仙草的丫头,是水漫金山护主心切的副将。她的身影,一向躲在姐姐身后。她不如姐姐,白素贞有千年道行,她不过五百年。

若故事还写成这般,那就不是李碧华了。

李碧华挑小青,做了《青蛇》唯一的主角。青蛇是试金石,试男人的忠诚,试爱情的温度,试人间的深浅。于是,彻底颠覆了这出《白蛇传》。友情、爱情只是开始,背叛才是主线。温情脉脉的外衣下,是比妖性虚伪善变的人性。

故事从湖底开始。两条蛇百无聊赖,“一个女人装扮给另一个女人欣赏,有什么意思?一个女人赢得另一个女赞美,又有什么乐趣?”这些,都不如,要一个平凡的男人。白素贞动了凡心。

小青不甚懂却比她明天机,“但——你不过是一条蛇。”妖亦有道,与凡人,非同道。要出乱子的。执拗的是白素贞,扭身上了岸,我是妖精,可我偏要一份人间的爱情。

那日,西湖边,桃花乱眼,小青看见了,“正是一个绮梦的开端。”小青也上岸,姐姐,你是为了爱情。我是怕离开你,我害怕寂莫。

好了,许仙适时登场。他够老实,够穷,最重要,他够平凡。白素贞要的,不过是,平凡的人,平凡的爱。她为他洗尽妖媚,尽心尽力,做老实人的妻。她对他的爱,一如这浅薄的红尘,满是烟火气,俗得腻人。

小青烦了。这人间的日子,过得无味。姐姐好象也没以前那么疼她。当然是因为,姐姐与她之间,多了一个许仙。那个男人,他也唤她“小青”,她有心记住了,他是此生第一个,唤她名字的男人。

她不知道,她还想要什么?但是,姐姐有的,她都要。姐姐有眼泪,姐姐有爱人,姐姐有肚子里的希望。姐姐越来越不似妖了,更不像一条蛇。

这有何难?小青冷冷地笑。姐姐的一切,是许仙带来的。那么,看看,许仙,我能不能抢到你。别忘了,我是一条蛇,青色的蛇。

蛇本就没长性,狡猾,好背叛。只是不知,人的本性,是怎样?李碧华早在另一本书,《只是蝴蝶不愿意》里说了,“不要考验人性,千万不要——它根本不堪一击。”

果然不堪一击。许仙找了一百个理由,娘子你太能干了,娘子我在你的光环下好累,娘子你是蛇妖,……然后,他对小青说,我会对你一生一世好。这一个妖精,舍身当了一次试金石,之后,不再上他的当,“没有男人肯卖掉一生,他总有野心用他卖身的钱,去买另一生。”姐姐,我看透了人的浅薄无聊,为什么我俩要钟情,这个男人?啊,只是因为我们没有遇到更好的。我们不要他,走罢。

白素贞却走不脱了。她有了他的孩子。她等待他回头。她早已化妖为人,是人,注定要承受人,女人的痛苦。白素贞,枉你千年修行,竟连这,也参不破悟不透。妖精痴情起来,不输于人。只怕比人,更绝然,不晓得要留后路。

如果,没有法海,不知道这出戏该怎样收场。是白素贞苦尽甘来,与浪子回头的许仙,养育出了高中状元的许仲林;还是许仙夜色私奔,与小青另谱一段妖精恋曲?

还好有法海。他大慈大悲,他大破大立。他成全白素贞为悲情女,他成全许仙为懦弱男。他拿小青,没折了。他有金刚不坏身,对小青,也动了心。管你是妖是仙是人是佛,动了心,输赢立分。青蛇,你回湖底吧,再也不要来这,劳什子的人间!白蛇传唱完了,青蛇,你也玩够了,当人,多累。

小青叛了白素贞,白素贞输了友情;许仙叛了白素贞,白素贞输了爱情。白素贞是最惨的那个,只因她付出最多。“爱情,不是太饿,便是太饱。不是赔尽,便是全赢。”李碧华刻毒,不要以为,你付出得多,就一定有回报;不要以为,你是妖精,就会有一场完满的爱恋。好啊,你是妖精,你不是人,那么,我剥开给你看,最灰暗的人性,比妖的世界更不堪的人世间。

李碧华的文字,看多了,会冷。没一个好结局。人世的悲凉,到底被她一支笔,写尽了。这算不算坏事?不算吧,看多了书里的凄切,现实中,才会容易,满足和温暧。会觉得幸运,幸好没遇到比许仙更菜的男人,幸好没有如小青这样的金兰姐妹。人世,到底,比书里好。

这本书,最精彩的部分,是李碧华的一段话,“每个男人,都希望他生命中有两个女人:白蛇和青蛇。同期的,相间的,点缀他荒芜的命运。——只是,当他得到白蛇,她渐渐成了朱门旁惨白的余灰,那青蛇,却是树顶青翠欲滴爽脆刮辣的嫩叶子。到他得了青蛇,她反是百子柜中闷绿的山草药,而白蛇,抬尽了头方见天际皑皑飘飞柔情万缕新雪花。”

这段话,像极了张爱玲“红玫瑰与白玫瑰”的论调。这两位,对男人的本性,看得剔透。真不知活生生地,要怎样的男人来配她们。

显然,在爱情中,妖精并没有过人之处。蜕去了传说的绮丽彩衣,这只是一出悲情戏。痴情女,负心汉,加上搅局的第三方第四方。如此而已。

碰巧读到普立策奖得主哈琳•莫德,在《要男人干吗?》一书中,对男女关系所下了定义,她说,男人与女人的纠葛,不外乎三种,悲剧,喜剧,悲喜剧。的确,就算是妖精,只要与男人搭界了,也跳不出这个窠臼。白蛇与青蛇的故事,恰好证明了这一点。喜剧的开头,悲喜剧的过程,悲剧的结尾,彻头彻尾,完完整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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