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与玄幻《重述志怪，再造玄幻》

在伦敦萨奇画廊看过的一个关于年轻德国艺术家的展览。其中有一组作品特别吸引我。房间里，玻璃柜罩着不同的标本，让人仿佛置身自然博物馆。但细细瞧去，这些标本和通常的标本大不一样，小鹿***上超大的蝙蝠翅膀，兔子的身体嫁接天鹅的脖子，诸如此类。谁都知道这是艺术家 Thomas Grunfeld凭空捏造的作品，不过看上去它的外表实在做得是天衣无缝，面对时恍恍惚惚，好象自然界真得就存在这些匪夷所思的生物似的。看懂这些作品并不费劲，也不需要过于深奥的知识背景，它甚至在我们自身中就能唤醒某些蛰伏的东西。我当时就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怎么突然觉得《山海经》的那些异兽奇人，一下子就离得这样近呢？

每个民族中都有自己的神话传说，以及用不同形式流传至广的山精海怪、灵禽异兽、瑶草琪花，它构成了现实以外的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这个特殊世界里的生态万物以它们的道义照看凡人的喜怒哀乐，甚至操纵凡人的命运，与现实世界若即若离，如影随行。且不说西方神话中的众神风度，以及神出鬼没的那些小矮人、精灵、巫师、半兽等等，单论中国本土的神影灵迹，应该更为我们所熟悉了。

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说道：“中国本信巫，秦汉以来，神仙之说盛行， 汉末又大畅巫风，而鬼道愈炽；会小乘佛教亦入中土，渐见流传，凡此，皆张皇鬼神，称道灵异，故自晋迄隋，特多鬼神志怪之书。”所以，魏晋南北朝的志怪小说，唐宋传奇小说，明清神怪小说，紧随中国历史和社会的经脉一路走来，蔚为大观。 《封神榜》 《镜花缘》 《聊斋志异》的神奇故事，不仅在仙风中满足了人们的幻念，也以抑恶扬善的道德观诉说了世间的警言。对中国人来说，玄幻之道本来就是现实生活里的隐世界，阴阳虚实随时自在进退，唯此，才算得上是一个完整的人间。

其实，玄幻不是什么新鲜话题，时值今日却席卷全球，呼风唤雨。 《魔戒》《哈利•波特》点燃了整个世界对魔法和魔力国度的热情，年轻一代更是在虚拟的网络世界中游戏不归。与过去受制于宗教和道德的玄幻想象不同，如今人们可以通过自己的意志控制所愿的一切，我是神，我是主宰，我制造幻想生物和奇异种族，我创造有别于俗世的秩序、制度、信仰以及世界观。传统玄幻换了一个新的样貌重新复活，大有一种狂欢的意思。

《魔法与玄幻》提醒我们，意念世界前所未有地得到扩张，但如果深究起来，人们对现实世界不安全感的增加，似乎是一种更为合理的解释。人们通过科学技术的不断进步挑战上帝，创造奇迹，这种奇迹同时也可能把人类推向覆灭的深渊。忧虑和无奈以猎奇的面目漫延开来，新的神怪故事和妖怪传说在都市流行，诸如汉江怪兽之类大行其道，正是一种预示生存恐惧的玄幻寓言。玄幻志怪从来都是文学和艺术的异果，而且总是带有一种民间的性质。可是，谁又能够否认它更准确地印证着时代的症候呢？无论重述还是再造，我们同样难解一如既往的浪漫和迷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