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友人質疑:「何以近日文字皆以繁體?」答曰:「回顧國粹,兼以思考一統之後簡繁體漢字之趨向,本乃舊業所好,并非作態。」的確,筆者很長時間執迷過文字研究。文字研究,自然先讀許慎之《說文解字》,而後段(玉裁)、朱(駿聲)、桂(馥)、王(筠),說文四家著作不離左右。文字釋義者為訓詁學,文字横竪筆劃所以者為文字學,即小學六書:象形、形聲、指事、會意、轉注、假借是也。簡繁體改革規範應用,於釋義無礙,於六書之學有疑。擧「尘」、「塵」簡繁二體為例,二字横竪筆劃所以皆屬會意,「尘」字會意曰:「小土為尘」,「塵」字會意曰:「鹿奔揚土為塵」。然而,如同此例合乎六書之說者,在一字同義、簡繁異體中,似并不多見,此乃為漢字簡化規範之莫大遺憾。「鹿奔揚土為塵」較之「小土為尘」,似更多一些詩情畫意乎,故有驕傲中華書法藝術之存在也。漢文字改革一事,始于太平天國,認真規範改革則在上世紀五十年代初葉,歷經數百年,宗旨皆為弘揚文化、普及教育之善良愿望,然而,改革探討之中,如康(有為)、梁(啟超)、谭(嗣同)一類欲將漢字拉丁化、拼音化的聲音,并非一二。近日,讀語言文字學家楊樹達之《積微翁回憶錄》一書,其中與文字改革相關數則,閱之再三,甚有感觸,茲録於下,因《積微翁回憶錄》一書系作者據日記再行編撰,并非日記原件,故文鈔先依著作文字編排,後依編年先後:
《積微翁回憶錄•補編》一九五四年二月十八日:「……休息期間,周小舟問余呂叔湘書及文字改革意見。周似主拼音,余則力言不可。」(周小舟者,另見《積微翁回憶錄•補編》一九五三年十一月十四日:「遇新政委周小舟,乃師大同學云,曾聽余修辭學。」 )
《積微翁回憶錄•補編》一九五五年七月二十二日:「……科學院語言所開會討論漢語規範問題,請出席。余正躊躇,又得羅書,云萬一天暑不能出席,請與師院商量別派一人代表出席,以湖南祇邀余一人也,因與鐵錚談之。」
《積微翁回憶錄•補編》一九五五年九月三十日:「……季範追踪而來,云主席邀午飯,章行嚴、譚戒甫已到,待余至入席。隨季車入南海見主席,謝來遲之咎,主席云不遲也。飯後談到文字改革,余與章、譚皆獻疑。」
《積微翁回憶錄•重版後記》一九五五年十月二十四日:「到二里溝出席漢語規範預備會議。」
《積微翁回憶錄•重版後記》一九五三年一月二十二日:「前請科學院贈毛《金文說》,屢思上書表求教之意,又因其日理萬機不果。昨聞李達言,因決作緘,今日起草。談共和問題,次談文字改革事,謂余不謂然。昔痛罵錢、黎(逢彬按:錢玄同,黎錦熙),今所見猶昔日也。(逢彬按:積微翁並不反對漢字簡化,但堅決反對漢字拉丁化)。再訪李鶴鳴,問毛示信詳況。」
《積微翁回憶錄•重版後記》一九五三年四月一日:「晨録與毛公書,言治文字學三十餘年,小有心得。單字如神、禱、反、聰、詩、經、縊,通則如形聲字聲旁有通借、同義字構造多相類、會意字加形旁必犯復等。私謂此種文字於愛國主義教育有益;而今日提倡漢字拉丁化者為毀滅遺產,可以引導國家民族之分裂。惜得一人能力有限,研究多年成績尚小。欲得一集體研究,使其擴大與系統化,庶他日成為學科,使學子易解,加強愛國精神云云。」
《積微翁回憶錄•重版後記》一九五四年二月一日:「余志宏來,談及文字改革事,述一九五〇年教育彙報時毛主席曾表示拉丁化之不可行。聞之甚喜。信哉,毛公之睿智也!」
漢文字改革歷經多年,其中故事未必人儘知之,以史為鑒,可探明朝。今日得以不握筆橫書拉丁文,著中文、寫漢字,着實當感恩當年那些睿智明達之士。善哉,幸未妄改之漢字。是為記。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09:44:19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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