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子《前书评附记》

岁春除尘，掸扫书堆，拣三两旧读未读书，此其一。

九七年的印本，封底书目还不完全，价不过六块五，新近的印本已到九元，可见时过境迁。

粗读一下，此书虽则收于“史料笔记丛书”，而文色近于子（潘绍诒序讲“其体裁逼近老庄义理”，闵景贤题词称“驾韩轶管，畅吕测庄”），称子书可也。但趋于条陈，——或者这也是此书易于散失的原因——因而四库列于杂家。

叶子奇，字世杰，号静斋，浙江龙泉人，“营道于古，而役志也微，仕为巴陵簿，不以毁觚涉世，弃归其乡，著书数万言”（黄衷序）。息园甫序讲“先生事实今载《明史·儒林》”，潘序也讲“而《草木子》亦与史国今古流传”，由于《明史》未在手边，且查考网上《明史·儒林传》全文，似未有传记，不知为何。中华书局于五九年二月的“出版说明”里也没提到《儒林传》，这点存疑。总之叶的事迹极少，虽然“他和青田刘基、浦江宋濂同为浙西有名的学者”（出版说明），——这点大约是根据苏遇龙序所谓的“草木子与郁离子同郡，与龙门子同时”——不过邓拓也曾说“明代刘基的《郁离子》一书，不大受人注意”（《咏蜂与养蜂》，《燕山夜话》第四集），就更无怪乎已经和《郁离子》等书“显晦迥别”（苏序）的《草木子》“鱼豕未全校正”了。由是推测此书有所散失，应不为过。现在能查到的叶子奇事迹，大约都出自此书。自序言“洪武戊午春，有司以令甲于二月望致祭于城隍神，未祭，群吏于后窃饮猪脑酒，县学生发其事，吏惧，凂为之言，别生复言于分臬：予适至学，亦以株连而就逮，幽忧于狱”，大约是叶子奇生前仅有的几件大事之一。

此书作于狱中，“圄中独坐，闲而无事，见有旧籖簿烂碎，遂以瓦研墨，遇有所得，即书之……及事得释，归而续成之”（自序）。原有二十二篇，他的裔孙叶溥刊刻时“约为八，凡四卷”（黄序），每卷两篇，分别谓“管窥”、“观物”、“原道”、“钩玄”、“克谨”、“杂制”、“谈薮”和“杂俎”。前四篇多有述及万事万物，可算“思想著作”，其中“管窥”颇涉天文，“观物”则亲乎地理，“原道”有“发挥经传”（潘序）之意，“钩玄”而含诸子百家之集。这四篇可以说是对以往各家思想的整理，不可谓不宏大。后四篇多叙元史，则为人称道，素为笔记中之珍视。比如，“杂制篇”“元世祖中统至元间立钞法”条，讲钞法十分详细，其中有一句“元之钞法，即周汉之质剂，唐之钱引，宋之交会，金之交钞”（页六五），颇引起我的兴趣。因为果真如此，“代币券”这种东西恐怕要追溯到周朝，或至少是汉，这对经济史的研究是极为重要的。现虽未及考证，但就线索而言此书亦极重要。

其他如在“杂俎”中大量草木虫鱼的记载，又可提供考证名物的资料。

此外，我比较喜欢“钩玄”中大量的说理短章，略加摘引如下：

玩是思之精，索是求之至。（页三四）

谚云“南人不梦驼，北人不梦象”，缺于所不见。盖寤则神舍于目，寐则神栖于心。盖目之所见，则为心之所想，所以形于梦也。（同上）

盗贼至为不道矣，人苟面称之为盗，则勃然而怒，可见其羞恶之心未尝忘也。（页三六）

今研究此书甚鲜，不知为何。

另，苏序言“其《太玄本旨》《本草节要》等书亦不存”，恐非。考《四库全书简明目录》卷十一子部术数类下有《太玄本旨》九卷，或可考察。

略记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