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俄罗斯作家的理由,大概是由于他们身上总有股陀思妥耶夫斯基所说的“白痴”气,一种纯粹的纯真气质和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伟大冲动。在他们那种许多现代人不屑一顾的“幼稚想法”中,我却往往被他们忧伤但洁净的灵魂深深的打动,我听见过许多人说,屠格涅夫或托尔斯泰肤浅的可笑,我想那大概是大学或中学里文学教材以及“灵魂值几个钱”的现代社会的杰作,2005年初春的一天,我走在了一个无人的旷野中,忽然想起了蒲宁,那一刻我甚至有在走向他那间我想象中的幽暗的树林深处的小屋的错觉,当微风徐来,我想起他的《在庄园中》,伴着暮霭和陨落的星星关于我究竟去哪里的沉思,还有,对远方的一首伟大歌谣的呼唤。我知道,那时,我就在离他的那盏深夜里的灯火不远的地方。
在《这一代人的怕与爱》中,刘小枫提到了“故园”,在一个迷人的寒夜里,蒲宁与拉赫玛尼诺夫促膝长谈,那是被蒲宁称为“只有在赫尔岑和屠格涅夫青年时期的浪漫岁月里才会有”的动人情景,“那时,人们往往彻夜不眠的谈论着美,永恒与崇高的艺术。”但在拉赫玛尼诺夫去了美国许多年之后,蒲宁含蓄的说到,拉赫玛尼诺夫变得“拘谨”了。也许,蒲宁意识到那盏记忆里向往永恒的灯火以及一个他们曾经共同守望天空的土地上,只有他还在“故园”里等待,而拉赫玛尼诺夫和其它许多人一样,渐渐远去,不再回来。
这本《幽暗的林荫小径》折射出的也许就是蒲宁永远在“故园”中守望的眼神,短短的几篇小说不断的使诺瓦利斯“永远回家”的教诲不停的闪烁在我夜晚的阅读时光里,晨曦,雾霭,晚霞,星空,教堂,还有走在山间里孤独的人影,在轻盈中死亡的少女,交织在欲望与纯粹中开枪自杀的少年,在干涸的河流中回忆爱情的老者,一起诠释着蒲宁的守望神话,蒲宁与他笔下的人物一起见证我们所有人存在的焦虑与失落,感伤与迷惘。
面对什么是存在的意义和什么是幸福的问题,幽暗深处的蒲宁该如何回答?老实说,我们并不会在他的笔下发现答案,也许并没有答案。蒲宁坚守在岁月的流逝中可能就是一种答案,在一个小山村的黄昏里,蒲宁告诉我们挚爱,忧愁和柔情的真理,“耶利华的玫瑰”只有在“心田的干涸”中才会“被埋进遗忘的死灰。”在一位迷人少女的墓前,蒲宁告诉我们美丽的低鸣,飘散和幻觉,那个轻轻的呼吸的少女必将消散在春天寒冷的风中是我们必须承担的惆怅,而在一个青春的容颜永不再来的初恋情人那里,蒲宁告诉我们,现实的荒诞和无法想象的遭到背叛的往昔时光,没有什么能抵挡苍老的忧伤。最终,在米佳一声绝望的枪声中,我们终于也得以瞥见一种古典气质的终结。在这一切的结局中,蒲宁依然沉默的走在那幽暗的林荫深处,我想,他早已在静谧的守候中接纳了这一切,而我们也应该从中得到了启示,纯真和灵魂的抚慰就在那条冗长但幸福的路上,追寻幸福本身就是幸福的。
蒲宁已逝,他纯真的守望也似乎不可避免被人遗落在身后,十九世纪末俄罗斯广袤大地上闪烁的星星还会闪烁在现今的夜空中吗?我们都曾遗憾的亲眼目睹了答案,难怪刘小枫会说,二十世纪末远没有十九世纪末纯净得让人感动。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09:43:31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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