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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蛇《论文备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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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书评
  • 2023-03-26 09:4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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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蛇梦的终结

——浅谈《羽蛇》中羽的心理特征

徐小斌的《羽蛇》(有的版本是《太阳氏族》),开篇是羽正在手术台上接受脑叶切除手术,篇尾照应开头,医生为她做了脑胚叶手术,她变成“正常人”,与母亲若木的关系终于和解,临死前,羽对母亲说:“妈妈,我欠你了,我还了。你满意吗!”她用短暂的一生,完成受难和救赎的过程。合上书,感觉被徐小斌带着一起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一个羽演绎的神话。而当她恢复读者定义下的“常人”之后,神话终结。羽这一人物贯注着徐小斌的生命理想,她让羽走进罪与罚的痛楚之中,借羽的内心历程,写出了人类的精神苦旅———受难与救赎,在迷宫式的文本结构中,流淌着充满伤痛感的女性生命体验。

【一】 以血作墨

从古到今,不管东西方,许多文学作品都会有意或无意陷入作者自传的框架。比如十八世纪德国著名作家歌德笔下的浮士德,在很大程度上,浮士德就是歌德自己的化身。首先表现在他们的追求上,浮士德对理想的追求寄寓着歌德自己的生命体验;而作为西欧近代先进知识分子的象征,浮士德和歌德也有精神上的共性。这一类例子还有很多,共同说明了在艺术家创作中,自身的体验尤其是痛苦体验对艺术家的影响是深刻的、内在的,从而反映在艺术作品上。

而在《羽蛇》这部作品中,女主人公羽从小通巫,通三界,晓未来,不甘心于自己重复外婆、母亲等人的女性命运,同时又不屑于如自己几个姊妹般的由命运宰割。厌弃与逃离仿佛成为她生存的主要目的,也使她成为家族中的反叛和一个令人头疼的存在。羽每每做出疯狂的举动:六岁时扼死刚出生的小弟弟;疯狂的跳楼摔坏自己;到佛庙里为自己在背上刺青;负气离家出走;痛斥一切事物与一切人为仇;直至在父亲的遗体告别仪式上歇斯底里、而后被送去做脑叶切除手术……羽见惯了生活的虚伪和命运的无稽,与现世格格不入。她将自己巨大的艺术才能,将所有的抑郁和生命能量,狂热地挥洒在画布上。一个被视为生活中的疯子的人,却是一个艺术上的巨大天才。徐小斌以冷静的笔触,用一个史学家的眼光记述这一家五代人的命运,作品语言轻巧,像一个回忆录,娓娓道来,甚至不需要停下片刻回忆。但是,我却读出了浓重的血腥味,那是只有亲身感受后才能喷薄而出的味道。

读文本,我们可以看出,在徐小斌笔下,母亲的形象无一不被颠覆。《羽蛇》中幼小的羽对母亲若木充满了爱慕与崇拜,为了博得母亲的爱而竭力讨好她,但仍为母亲所不喜。她仅因为好奇摸了一下刚出生的弟弟的鼻子,母亲就认定她要闷死他,对她又打又骂;她因为莫名的恐惧逃往父母的房间寻求庇护,却撞见尴尬的一幕,被母亲骂作不要脸。母亲及父亲、外婆的敌视与冷漠,深深地刺伤了羽的心,她采取了极端疯狂的报复方式:杀死了他们的掌上明珠——她的弟弟,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女儿对母亲的爱遭到了无情的践踏与扼杀,恰如羽那张献给父母的画最后被当作垃圾,淹没在大雪中一样。而若木与母亲玄溟之间关系龌龊也是出于类似的原因。玄溟怨恨若木,认定自己当初是为了照顾她才失去儿子天成的,而如今她反恩将仇报;若木对母亲心怀仇恨则是由于母亲曾残酷地葬送了她美丽的初恋、并使她蒙受羞辱的惨痛记忆,以及母亲为她一手安排的看似美满实则不幸的婚姻。三代人,每一对母女都潜伏着不可挥去的仇恨,直至羽切去脑叶,其实,那时候羽已经失去性灵,可以说,恢复母爱那一刻,羽也从此失去了自己的灵魂。

徐小斌说:“写作长篇是一种深度休眠”,她又说,写作《羽蛇》是一种“以血作墨”的过程。

现实生活中,徐小斌自身童年遭遇并不幸福,她小时候,家庭不和睦,从小心灵就感到压抑和痛苦,甚至有轻声的念头。“我无数次地幻想在我死或许能获得生时无法得到的爱”,尤其是母爱。对母爱焦渴与无法得到的憎恨交结在一起促使她把恨倾注与作品中,而《太阳氏族》中的羽是其中典型的代表。徐小斌坦言:“母女关系对我而言是一种自我复制,一种美丽的毒药,深切爱和恨的结合,我深爱我的母亲,但我深爱的母亲不爱我.有一次我得了一个朗读比赛的奖,我得了第一名,特别高兴,回来后给妈妈看,我妈妈就特别不以为然的看了一眼,说‘去撮煤灰吧’。”对于童年的徐小斌而言,这样的遭遇无疑对她生成持久的深刻的影响。痛苦的情感体验难以遗忘和排遣,只有发泄而出。而徐小斌和众多作家一样,选择了“以血作墨”的方式,当然,作家对痛苦的童年经验并不是真实地、直接德反应,而是变形或扭曲地隐晦表现出来。

我认为,文学作品是化妆后的私人生活,这也符合90年代女性小说的定义,在女性作家看来,只有写自我、个人以及身体写作,连接欲望、梦幻、回忆、潜意识,才是真是的,真正的写作,个人化的写作。只是徐小斌作为女性文学第三次革命的代表,她和前一代女性作家如王安忆、铁凝、方方等不同的是她在叙述个人体验的同时加入了魔幻、恐怖、血腥等意味,所以她的作品更是浓妆艳抹的私人生活,揭开,便是血淋淋的自我体验。

【二】洗涤原罪

“宿命”是《羽蛇》这部作品中深刻体现的一个命题。

《羽蛇》中羽的深层心理体现出了与生俱来的原罪意识。羽天性敏感对爱的渴望超乎寻常,但她的成长之途却步履维艰。弟弟的出生,使6岁的羽想把母亲据为己有的愿望变成泡影,她碰了一下弟弟的小鼻子而遭受打骂,她的那幅“献给爸爸妈妈”的雪花也被扔进垃圾堆,愤怒之下她把那双小手伸向了摇篮中的弟弟。从此,外婆和母亲结成同盟来对付她,而6岁的她心上已有了罪恶的烙印。羽一生都没有原谅自己,有意地自我折磨。为了赎罪,羽选择了受难,为了夺回父母的关爱从此踏上一条被放逐的流浪之路。她的文身其实也是一种象征,期望流血、痛苦来缓解内心的恐惧与负罪感。留下一个赎罪的记号。徐小斌说:“那个女孩从小实际上是渴望得到母亲的爱,但是她没有得到,弟弟的出生夺去她在母亲心目中的位置,在一次失手中掐死弟弟,从此犯下原罪,整个过程为她赎罪的过程。” 被家人放逐更为自己的道德良心放逐纹身也赎不了罪 羽在渴望洗涤原罪的救赎性生存中过着自虐的生活。从刺青到当搬运工,乃至跳楼,都是源自这同一的心理根源,她必得在这沉重的十字架下走完自己的一生。这种原罪意识是女性弱势的一个心理症结。

《羽蛇》中五代人的纠葛一环接一环,比如羽以跳楼的方式救了方圆,以报答他为羽的背纹了一条长满羽毛的蛇,而小说进行到这里,其实是羽混淆了梦境与现实,或者说,是宿命论让羽认为应该以这种方式报答。“如同脱离了翅膀的羽毛不是飞翔,而是飘零,因为它的命运掌握在风的手中。”这是方圆对羽背后那条羽蛇的定义,也体现了贯穿羽一生的宿命论。

徐小斌小说中的女性悲剧具有一股浓郁的宿命意味。从圣洁的医生到文革英雄,再到从事文艺与商业的浪子财人,女性心目中的理想爱人只有在死亡、消失的语境里才能获得永恒,而一经俗世生活的烛照便变得面目全非:鄙俗、懦弱、虚伪、骄矜,使女性深感绝望。她们在梦中复仇,又逃向梦一样虚无缥缈的异地,开始新一轮的梦游,犹如加缪笔下的西西弗斯,身陷于宿命般的悲剧里却不能自拔。从唐代的玄机到现代的卜零,从懵懂无知的少女到成熟的知识女性,徐小斌笔下的女性一直在爱的泥沼里盲目挣扎。以《羽蛇》为代表,羽的一生纠结在亲情这重宿命中:母亲若木与她就是一对仇敌,而至故事结局,若木三个女儿最后只留下羽陪伴她,当然,这时候的羽已经失去了魂灵,但是否以这样倾向大团圆的结局给羽的宿命完成了一个圈呢?从那一刻起,羽的宿命终结,同她的生命一道。

我似乎看着羽长大,看着小说从平和到跌宕,从平凡到魔幻,最后梦境和现实竟也分不开来。羽是一个敏感、重情、极易受伤的孩子。她看见窗外晾着的衣服在夜风里飘荡,就会觉得是一群没腿的人在跳舞;听风吹蔷薇花的沙沙声,就认定是有蛇在房子周围游动。并且,她还时常听见一种耳语般的声音,她遵照着这种神谕的指示去做,因此做的事让别人看来往往莫名其妙。她深爱自己的母亲,但她发现,妈妈不爱她。因此,她避开人群走向自己的内心世界,变得更加孤独无依。在别人眼中,她是个有病的孩子。爱和友情是她的药,非此治不了她的痼疾。她渴望母亲的爱,而母亲却将她视为妖怪。到最后,她喊出“如果生了我,又不爱我,那还不如不生我!”

羽的一生是苦苦救赎,洗涤原罪的一生,她似做了梦一场,梦醒,若木成了老人,只能依靠她过活;方圆成了窝囊的男人,从此不再出现在她的世界中。读完全书,我就像和羽一起做了这场梦,梦醒,记忆也随着脑叶切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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