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金枝玉叶《没有月亮背面》

看完《上海的金枝玉叶》。许多都是很好的，被人说滥了的——

“有时候，真的让人怀疑……富裕的明亮的生活，才是一个人纯净坚韧品质的最好营养，而不是苦难贫穷的生活。”

“波丽安娜总是说，我永不相信我们就应该拒绝痛苦、罪恶和不适，我只不过想，先愉快地迎接不知道的将来，要好得多。”

“她的生活充满惊涛骇浪，像一粒坚果被狠狠砸开，她的心灵和精神散发出被寻常生活紧紧包裹住无法散发的芬芳。她的人生也从此成为审美的人生，别人看着壮美，但她历练苦难。”

“原来一个人没有信仰，也可以非常坚韧。一个人不是为了大众吃苦，也可以保持顽强的尊严。”

但我想，其实娇嫩和敏感的与其说是戴西小姐，不如说是陈丹燕本人。从戴西简略的回忆录里，其实我看出了怨怼，但陈丹燕竭力让自己看不出来。我不愿意说这是矫情，我猜测她是太想从她童年的噩梦里挣脱出来，她太希望找一个可以效仿的偶像。黛西小姐是一个站在她前面的偶像，指明了她该去的方向。

于是她看到的黛西小姐，始终都是温婉的，芳香的，坚强的，清白的，不卑不亢的，保持着自尊和骄傲。她当然是这样，但是不是百分之百?我想并不是。陈丹燕太小心翼翼，她太不愿意伤到她，所以变成了她不愿意碰触她一点点，因此在我眼里，九十岁的，享受过荣华也经劫过无数磨难的黛西小姐，反而失去了她本该有的深度。

于是我想到了我看章诒和的两本书时的感受。和这本书是一样的，她们全心全意地赞美着她们的人物，为他们的一切举动找到合情合理的借口——自私是因为单纯，荒唐则出自天真（我说的不是黛西，我说的是《伶人往事》里的人物），全新全意赞美着那个已经消逝的时代（我看《上海的金枝玉叶》的时候，老想到解放上海时，那些为了不破坏建筑物而不得不多打了几天仗而有了更多伤亡的年轻战士们——我并没有站到谁那一边，只是这些都是真实，不能为了这一些，而把那一些全然抹杀），于是它们失去了我全心全意的信任。

我想这是我的问题，我从来对人怀有警惕之心，我不相信纯然完美与光明，我从来相信的是——月亮背面必有阴影。

在看书的时候，我有一个小细节笑了出来，文化大革命中，被强制去刷洗厕所的黛西终于可以退休。可她并没有忙不迭的什么都不要地转身就走，她竟然跑去要了一张“光荣退休”的证明。那真是很可爱很不同寻常的。

（这本书快看完时我在听陈百强的老歌《一生不可自决》：“悲与喜无从识别，得与失重重叠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