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总体史----蒙塔尤的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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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传武
一滴水珠之中也可以看见整个太阳,一个村庄就是一个生活世界。关键是史家是否具有让这个生活世界呈现的功力,当然文字永远没法描述全部的真实,但必须传输出生活的真实气息。
如果社会史是总体史,对《蒙塔友》这本书来说,首先它并不是指作者对这个村庄的生活作了全方位的描述,而是指在作者的心目中有一副广阔的社会图景和历史图景。他把对这个小村庄一段时期的考察置于了前后的历史比较之中,置于了整个地区发展的背景之中,同时对成果的熟悉使他可以随时和学界进行对话。从长时段的考察出发,作者打破了对中世纪整体性的静止性的认识,指出有很多技术和礼仪此时尚未传入村庄或尚未产生,而是在后来的宗教以及社会发展过程中附加上去的。村庄中的异端教派的入侵有一个过程,在入侵的过程中是如何利用了原有的自然信仰,此种信仰不仅为异端的入侵提供了条件,而且和后来的宗教改革有了某种直接或间接的联系。中世纪对待儿童的态度并不是如人们想象的那般冷漠,对儿童的抚爱也并不是近代的发明,中世纪的父母照样能给孩子一种温情脉脉的感受,正是有对成果的熟悉和对长时段历史背景的了解,作者才能作出如此对话,同样也正是有长时段的了解,作者才能考察这个村庄在历史发展中的文化再生产能。
而只有从广阔的地域去考察,哪些可能是蒙塔尤这个村庄自发的固有的信仰和习俗,那些可能是从外部传入的,或是什么时候传入的,法兰西对这个村庄的影响到底体现在哪些方面。通过作者的考察作者说道,此时的村庄已经使用法兰西的货币,这种经济上的一体化基本已经决定了村庄未来的发展走向,作为政治和宗教意义上的法兰西此时作为一种强有力的外部权力存在于村庄的外部,它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村庄之头上,尽管平时在村庄中的影响并不明显,但是一旦出现于村庄之中,便能给村庄带来摧毁性的打击,作者考察的正是这一摧毁性的时期。但文化上的法兰西对村庄的影响此时尚不明显,此时地中海的文化在村庄中的影响更为明显和强烈。正式这些宏观背景的关照,让我们从水滴之中看见了整个太阳。
水滴并不以映射太阳的影子作为自己的生存理由,水滴本身就是自己的存在的理由,因为它有自己非常复杂的结构。小村庄描述的是生活于其中的人们,展示人们的生存状态,这种状态的描述必须要让我们能感受到真实的生活气息,这种气息的传输便是社会史作品的上乘境界。但日常的叙事,人们的日常生活未免有零碎之感,生活的场景必须要由史家去作上帝式的全能式的描述才能让我们看到生活的全景。农田及农业的发展环境、自然气候、村庄的人口及其死亡率,瘟疫与灾荒的周期及频率,这些多半是由史家的考察得出的,当然这并不是说生活在日常环境中的人们不能感受或没有能力去描述这些生活状况,只是他们的描述能力不如史学家那样强罢了,关键的问题是日常生活中的人们一般是不会有意的去作这些描述的。但是若没有史家的仔细考察,我们就连他们生活的起码环境也不能作全面的了解,如村庄的房舍、设备、田产、照明的设备等这些日常的必须也不能了解,这便是描述的基本功能。
但描述决不仅仅只有呈现的功能。有了这个环境,我们才能感受到这个场景中人们的生活气息,把邻居的屋顶掀起偷听别人的聊天,观察异教徒的活动,甚至因之而变成告密的密探,这就使政治宗教事件的发生有了外部环境的便利。卫生习惯使人们虱子丛生,而虱子却让人们增加了互动的机会,成为了一种表达和增进情感的手段,正式在这个过程的聊天中,人们互相传递了很多信息。土地资源的相对缺乏使家庭的劳动力出现了周期性的过剩,这影响了村庄另一部分人的生活??女佣和雇工,也正是这种经济状况形成了人们相对闲暇的生活节奏,形成了人们一种反对富人却不追求贫穷的心态,使人们暂时还没形成早期资本主义原始积累时期新教所鼓励的勤奋的人生态度。这些外部的环境与人们的生活乃至生存心态紧密的联系起来,这才是对生活的描述,因为生活本身就是一个整体性的生活画面。历史经历者的生活的各个环节本身就紧密联系在一起,从居住的房屋、拥有的土地到走路的速度、睡午觉的习惯到喜欢孩子的心态和温和的性格。这并不是马克思所说的经济决定论,也不是拉策尔等人所说的地理环境决定论,而是把人们的生活的各个方面,从生活环境到行为习惯到信仰观念都作为客观的存在物去考察,它们之间的作用可能是相当复杂的影响关系,观念可能也会决定和强化原有的行动,并促使人们去或多或少地改变原有生存环境。有哪个马克思主义者和地理环境决定论者曾谈到过人的手臂和弓箭成为人们思考空间距离的标尺呢,曾说起过民间的节日、牧场转场放牧会成为时间记忆的介标呢?人们对动物的情感及分类是怎样在人们的日常的话语中表现出来,又与人们的生活伦理禁忌呈现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这些都是复杂互动的表现,是生活整体化的表现。而这种“时间孤岛”与“空间孤岛”现象在传统社会乃至当今社会依然是一种普遍的生活现实,“已经是放学的时候了”,“鸡都要上笼了”(已经是黄昏了),“还有一柱香的时间”,“一拶长”(拇指与食指张开的距离),“一抱粗”(两手壁合围的周长),这些类似的术语不在生活中普遍存在吗?由于时间点的记忆不确切,使乡村生活中普遍出现一种“无事件境”(方慧蓉语),即只存在对一种事件的模糊印象,说不清到发生的时间以及事件的具体细节。村民们的口耳相传最多不过能记住祖上两三代人的事情,更多的历史文化积淀到了仪式之中,对仪式意义的发掘便历史人类学者的任务了。
大概许多的研究者都认为传统的村民在生活中主要表现为一种“实用理性”,民间的信仰与祭祀多以功利性目的为动机。过多的这种描述容易使人们产生一种误解,即那是一群没有信仰的人们,他们对生活中的仪式意义所知甚少,只会重复简单的仪式,生活中充斥了巫术等迷信活动,生活中偶然的哲理性的语言被轻易的忽略过去了。对这群“没有信仰”的人们,勒华拉杜里却充分的抓住了他们生活中的语言,以便充分向我们展示一个整体的精神世界,这里的人们把家作为精神的归宿之所,信仰活动主要是为了获得拯救,有了这种精神的主轴,他们便可以在其他方面呈现出分歧,如相信命运与否,信仰纯洁派或天主教,相信耶稣复活或不能复活,耶稣是否在出生时沾染过其母亲的污血,生活中是否应该禁欲或是否禁斋,灵魂在人死后经历怎样的轮回。这种整体的精神世界就是原始的自然主义信仰下的精神内核,任何外来信仰要想入侵村庄生活都必须嫁接到这种原始的精神内核之上,成长于这种原始信仰的沃土中。
丰富的内容并不一定给人零散的印象,先描述村庄生活的整体环境,作一种经济人类学式的人种志描述,同时有重点的以个案形式展示牧人的精神世界和生活状况,描述了与居住村民之外的牧民这一重要组成部分。贝阿特里斯所体现的贵族式的生活方式与村民有别,但也没我们想象的差距那样大,他们依然生活于与村民一般的生活世界中。克莱格家族在村庄中同时充当了“代理人”与“受害者”的角色,他们若要与纯洁派一起去对抗法兰西教区的教权,便只能与纯洁派一起被埋葬。对村民各个阶段及生前死后的描述,又使我们在重点描述中看到了村庄的整体形象。如果没有活生生的人物,生活似乎很难说是生活,而没有全面的描述有不能尽可能地传输村庄社会生活的信息。
从我们的解读中,我所谓的总体史有两层意思,首先是作者心中的广阔的知识视野,而是社会生活本身就是一个整体,我们的重点不仅仅是尽可能全面的描述社会生活,而是要以经验式的联系去呈现本身就是一个整体的社会生活。这就是《蒙塔尤》所展现的总体史的描述技巧。
来源:中国学术论坛---读书沙龙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09:26:16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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