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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怨谈夏智慧——《伤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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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09:2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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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小说的“红楼笔法”

——评夏智慧的长篇小说《伤怨》

李长荣

许久以来,我就期待,当代小说创作,也能从古典名著《红楼梦》中吸取营养,运用“红楼笔法”以获成功。我苦寻苦待,惜未得见。倾读夏智慧女士的新作《伤怨》,不禁大喜过望;这部长篇小说,堪称当代小说创作中运用“红楼笔法”的力作。谓予不信,有事实为证:

一曰人物性格与人物品格的二元组合

所谓“红楼笔法”,首先体现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即如鲁迅先生所言:“至于说到《红楼梦》的价值,可是在中国小说底中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其要点在敢于如实描写,并无讳饰,和从前的小说叙好人完全是好,坏人完全是坏的,大不相同,所以其中所叙的人物,都是真的人物。总之自有《红楼梦》出来以后,传统的思想和写法都打破了。”(《中国小说的历史变迁》,《鲁迅全集》第9卷第338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第1版)这种由过去的“好人”、“坏人”一元化的模式向“不好不坏,亦好亦坏”二元化格局的拓展,是“红楼笔法”在人物形象塑造上的一大主要标志。

体现在《伤怨》中,这种二元组合又有三层内涵:一是人物性格与人物品格的二元组合,性格是人的外在,表层的心理特点,品格则是人的内在,深层的品行格调,内与外、表与里的二元组合,构成一个有机的统一体;二是人物性格本身好与坏的二元组合;三是人物品格本身高与低的二元组合。女主人公阿兰的形象,集中体现了这一特点;她外表异常美丽,曾是师范大学里物理系的高材生、校花。但是她先是由于年青,轻信他人,与物理系教师赵童彦发生了不正当的关系,后来其事被暗恋她的方城发现,她又略施小计嫁给了方城。在“文革”中,她为了救自己的父亲,又失身于“造反派”头头“大头鬼”。她爱方城,但又不得不与方城离婚,后来为了儿子方继承,她又不得不与方城复婚。为了复仇,她亲手杀死了“大头鬼”;在重见赵童彦,亲眼目睹赵惨死于汽车轮下时,她又精神失常,最后竟跳楼自杀。她生活在阳光里也生活在阴影里;她美丽、天真、聪明、幼稚、善良,又丑陋、老练、愚蠢、成熟、狡猾;她有爱也有追求,但她的恨、她的气是永远解不开消不尽的。这很有一点现代林黛玉的影子,称得上是一个二元组合的完美形象,一个地道的原型人物。其他的人物形象;如方氏四姐妹雪、英、旭、清,也都是二元组合的成功形象,颇有一点红楼四姐妹,元、迎、探、惜的意味。全书中四代30余个人物形象,每一个人物形象几乎都是这种二元组合的,使其形象真实鲜活,个性突出灵动。说它是红楼笔法,诚不为过也。

二曰生活流程与心路历程的二元组合

《伤怨》是“生活流”小说,描写的均是日常生活中的家长里短,诸如吃年夜饭,吃肥肠顿酸菜等等,还有读诗,写诗之类,这与《红楼梦》描写饮酒、赋诗的“生活流”的写法一脉相承。

但是,“生活流”只是手段而非目的,作家的真正目的是使生活流程与心路历程双向重合,并在这种双向重合中着力写出人物的心路历程,展示人物丰富复杂的内心世界,突出一个“情”字。从这个意义上,我们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鲁迅先生会在他的《中国小说史略》和《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中,均得《红楼梦》列为“人情小说”类别之中。

而要写出“人情”人们公认的一个办法就是构建“三角关系”,通过“金三角”写尽人物内心的金色之光。《红楼梦》中的宝、黛、钗如此;被誉为中国现代小说“红楼梦”的巴金的激流三部曲——《家》、《春》、《秋》中觉新、瑞珏、梅如此;琼瑶的40余部小说几乎每部都如此;《伤怨》亦如此。它通过多组三角关系,写尽儿女情长,写尽人物内心的情感。方城、阿兰、赵童彦如此;方天、小菊、张光辉如此;方林、仙月、张博如此;方旭、刘涛、蒋老师如此;方清、王志、韩文武、邱有声,前后形成了双三角。甚至第三代方继承、丽蔚、露娅也如此,而第二代与第三代混合的三角关系方清、邱有声、李丹同样如此。作者凭借这种种的三角关系,使人物的心灵外化,显露出泪与血、苦与甜的交织。如方城、阿兰、赵童彦之间的爱恨情仇,牵肠挂肚,三个人终于都以悲剧终结了人生:一个被汽车撞死,俩个自杀。当读到男主人公方城以刮胡刀片割颈自杀的那一幕时,读者一定会为这个才华横溢而又赌博成性,对人善良而又心胸郁结的男人感到百味杂陈,他的为情而死,也定会令人产生责怪与理解,惋惜与同情的交织之情。其他如方旭与刘涛的生离死别,阿兰与继承的母子相认等情节,都力透纸背,把人物内心的情感写得相当到位,真正达到了荡气回肠,催人泪下的艺术境界。说它是“红楼笔法”绝非溢美也。

三曰风格平实与功力扎实的互相融合

作者在本书《自序》中坦言:“我想做一个平民作家,因为我自己就是一个平民,我想用我的心去容纳很多人的心,让每个人都能真正享受和谐。”可以说,小说创作的实践实现了作者的艺术追求;她以平实的风格显示出其平民文学的特点;描写平民百姓的平常生活,在平常心中展示其烦恼、困惑、愁闷、友爱、宽容的心态。也会有人提出疑问,《红楼梦》描写的荣、宁二府,乃簪缨世族、鼎食之家,此与平民何干?何言平民文学四字?但愚意以为《红楼梦》所写,虽然是封建贵族而非平民百姓,但作者曹雪芹的可贵之处却在于,他是以平民的视角与平民的立脚点,去观照没落贵族的家庭生活,所以他才能够钟情于作为平民甚至奴隶的笔者,并对尼姑、侠客、戏子等社会平民,皆倾情描写。所以,“红楼笔法”的关键不在于所写对象的身份和地位,而在于作者所持的平民意识和平实文风。《伤怨》不事雕琢,不尚华丽,文风朴实,清新流畅,娓娓道来,自然衔接,恰如当代社会的一幅《清明上河图》与人情的“浮世绘”。

当然,平实并非平淡无奇,而是平中见奇,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伤怨》在平实的背后,透露出飞扬的文采。正如当年鲁迅先生称赞萧红时所说:“女性作者的细致观察和越轨的笔致,又增加了不少明丽和新鲜。”(《萧红作〈生死场〉序》,《鲁迅全集》第6卷第408页,版本同上)一方面,《伤怨》成功地运用了《红楼梦》细节描写的手法,细腻传神,如关于苹果的运用,就显出意蕴深邃之功;另一方面,文笔流畅,平中见雅,例如关于阿兰之死的一段文字:“阿兰死了,她学着蝴蝶的姿势,从病房的窗口,瞬间飘飞了下去,变成了一缕烟雾,一个印痕,在空中一抹而过,她没有变成蝴蝶,而是变成了一朵血色的花。”这是凄美、痛美、悲剧之美、死亡之美。而阿兰的遗书,更是一篇绝妙好词,称得上是字字溅泪,句句喷血。至于书中的诗,无论是引用夸西莫多的《我的幸存之光》,还是阿兰、继承所作的新诗,都深得《红楼梦》诗词运用之精髓。

平实之风是以作者扎实的功力为支撑与后盾的。一位年仅25岁的小女子,文学功底如此扎实深厚,虽远不能与博大精深的雪芹翁相提并论,但也确实令人拍案称奇!全篇结构严谨,文笔流畅,描写生动,叙述准确,议论深刻。凡此种种,都不能不说是“红楼笔法”的学用、活用、妙用。

我由衷地为《伤怨》叫好,愿有更多的读者成为它的“钢丝”!

作者李长荣:黑龙江省著名作家、文艺评论家

2006年5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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