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往的意识形态宣传中(当然后来不太提倡了),“五四”被塑造为一个神圣的象征符号。民主科学作为反抗的手段,也作为民族自强自救的工具,以截然不同的文化姿态划开了与以往历史的纠缠。这个西潮汹涌的时代,因为马克思主义的输入及其组织的诞生,而被抽象为单一的象征,通过边缘化的过滤,它成为一个没有阴影的纯白色神话。这点对于北大而言,尤其具有情感上的意义。
但是,站在不同身位的人,或从侧面或从背面窥见了神话之下的阴影,这“看”是一种禁忌,需突破权力的封锁限制,而公开“说”出所看,则更是如此。
林毓生先生的定义是:五四时代是一个浪漫的启蒙时代。所谓浪漫的,是因为这个时代的基本动力来自情感的激越,充沛的情感跃动支持着简单的信心。这个时代的信息正是迟疑、困惑,即对每件问题繁复性质冷静的观审的反面。所谓启蒙的,是因为这个时代的自我觉醒;从理性的观点出发,自己主动的要求掌握历史巨轮的运转。这个浪漫的启蒙运动,内部蕴含着很大的矛盾。此种矛盾在五四高潮时期很不明显。浪漫的激越与理性的启蒙,当时好像相互为用,相得益彰。
“救亡”作为最紧迫的至上目的,规范着思潮的引进、研究方向,即一种思潮的引入与应用,必须以“有用”作为标准。这种意图伦理导致了强烈的功利主义倾向,学术本身不能作为独立的最终目的,而只能作为实现最高目的的手段,因此,思想上不免带上“遵命”的色彩,“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被视为不合时宜的迂阔。因为时代的紧迫性,情感的激越往往带来急功近利的冒进主义,有用的压倒没有用的或效用不明显的,试验的速度与频率越来越快,在浮躁激进中,往往如林先生所言,缺乏对于“每件问题繁复性质冷静的观审”。相对大学里的知识分子,***倒是做得不错,他采取实证考察的态度,对农村形势及出路有着清晰深入的把握。
因为“浪漫”,自然而然地拔高了人的主体地位与主观作用,从而趋向一种理性建构主义,天真地试图用一种理性设计的道德系统来完全取代既有的、腐朽不堪的价值体系。这种彻底割断传统、割断因传统而生的自发性扩展秩序的激进否定传统主义,在“打倒孔家店”、“桐城谬种、选学妖孽”等口号后,体现出一种简单的、排他性的一元化约主义。激进功利的态度让人丧失基本的理智清明,将传统作为一完全同质化的整体加以摈弃。这种意识与实践,在文化大革命中得到更大的还魂回声。
胡适“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似乎想重建知/行的关系,采用经验主义、实证主义或“实验主义”的态度,冷静深入地探究现实问题,而不流于浮躁的抽象口号之争。或者,谈主义也可,但是要将其作为学术来研究,学术本身成为目的,而不是功利主义冒进式的蜻蜓点水。科学的理性精神,作为一个时代的口号,却并未被贯彻。浪漫的色彩过浓,在此后历史上的历次运动中,都是一个无法克服的致命毛病,总流于浮泛、浅薄、半途而废。
因此,在看到五四的神光之后,也要透过人为设置的遮蔽,看出它的阴影与局限,才会在启示中催生新的途径。
2002年05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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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声,孤独而又忧郁地自远至近,洒落在沉默的街上有如白色的小花朵.....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09:25:07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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