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翻云《翻覆传统武侠的奇葩》

覆雨翻云。该书于1992年开始付梓，于1996年宣告完成，后于2004年至2006年推出修订版。覆雨翻云可以说是一个肇始，是黄易走上“正途”的肇始。通过破碎虚空的初出茅庐，再到超级战士等作品的磨砺，覆雨一书的创作，标志着黄易终于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创作道路：朝廷与江湖，历史与传奇，经文纬武，经天纬地。一些日后成为黄易小说标志性的元素全部集合于此书之中：宏大的战争，各政治势力的勾心斗角，民族之间的争与和，魔门与正道之争，数不尽的美女，极具哲学意味的武功体系，不同特点又同样吸引人的多主角等等。以后的每一部异侠作品无不包含这些元素，这也是黄易作品最吸引人的地方所在。

宏大的战争场面是黄易最擅把握，也是描写的最激动人心的故事情节。覆雨翻云中类似的大场面不如大唐双龙传多，但同样好看。覆雨的战争或者称之为战斗，更多的是帮派之间，毕竟在那个时代，明朝政局已经相对稳定。而后来的靖难之役，四大主角并没有过多参与或与朱棣争夺天下，所以战争并非覆雨的看点，但这确实是黄易第一次写古代的大场面战争，难免经验不足，但布局之精巧，斗争之复杂多变，奇谋妙计之迭出，仍可以看出黄易超群的构思水准与驾驭能力。覆雨翻云可说是黄式战争描写的肇始之作。

覆雨翻云真正精彩之处，莫过于韩柏与范良极的京城之行。此前的一切争斗，更多是江湖恩怨，黑白之争，而于韩小子与范贼头冒充朝鲜使节大闹京城开始，才牵动了各种势力，齐聚应天府，使得六朝古都成为权力斗争的交汇点。明太祖朱元璋，魔师庞斑等绝代人物悉数登场，开始了正与邪的殊死较量，而四个主角的命运也由此系在了一起。在明朝的都城中，各种势力纷繁交错，有黑道，魔门，蒙古一系，慈航静斋，正道八派，朝廷中也是派系复杂，掌控局面的是庞斑与朱元璋，而试图打破局面的是以四大主角为首的一系。如此多势力，多争斗的复杂环境，看韩柏等人如何从容应对，最终取得成功，是多么令人激动又快意的事啊！我一直认为，论势力之间的勾心斗角，覆雨翻云甚至要比后来的三部大长篇都要来的出色一些，当然历史背景不同，勾心斗角的方式也不一样。无论怎么说，这也是黄式势力纵横描写的肇始篇章。

主角是一部作品成败的关键。黄易作品中的主角历来为读者所津津乐道。这部书可以说是迄今为止主角最多的一部。浪翻云，风行烈，戚长征，韩柏，是黄易向以后固定的两主角模式的一个过渡，从他们身上可以看到后来主角们的影子。浪翻云的静与风行烈的坚，造就了徐子陵与燕飞，戚长征的豪爽与韩柏的搞笑与真诚，造就了寇仲与高彦。他们貌似相同，其实各自有着内在的差异。但无论怎样，此后黄易作品中的主角也无法摆脱这四大主角的影响，所以也难怪读者会认为黄易在主角方面一再重复，没有创新。

四大主角的出场顺序依次是浪翻云，戚长征，风行烈，韩柏。从作品的名字可知，第一主角应该是覆雨剑浪翻云。而在书中起着关键作用的，则是他与韩柏。在书的前半部分，浪翻云戏份最重，他与庞斑之间的决斗也是最大的看点之一。更重要的是，这是破碎虚空中传鹰与蒙赤行决斗的延续，他们能否如传鹰般跃马破碎虚空呢？是黄易无法割舍与难以绕开的。可一旦把浪翻云拔到庞斑的高度，未免感觉有点前辈的意味，若一直以他为主线，后来的故事情节就无法铺张开来。于是韩柏适时出现，承担起了第一主角的任务，而浪翻云更象是韩柏的导师，一步步的指点他登上武道的高峰。最后的月满拦江之战，浪翻云与庞斑破碎虚空，更象是对韩柏的最后启迪与升华，不难想象，韩柏的最终命运，亦会是如此。

浪翻云与韩柏先后承担了第一主角的责任，而风行烈与戚长征则是厚此薄彼的“彼”，两人戏份也不少，人物性格饱满，也是美女缠身，有轰轰烈烈的壮举与惊天武艺，但他们令我想起了后书中的跋锋寒们，他们也在书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不过已经明显的被边缘化了，与主角的分量不可同日而语。后来的双主角模式更象是根据浪翻云与韩柏的组合而量身订做的一般。正是由于四主角的尝试，让黄易把握住了最适合的主角搭配，这一搭配在后来的大唐双龙传中得到了充分的诠释。所以这部书可说是黄式主角搭配的肇始之作。

如果说上面的战争，派系，主角都是物质方面的情节，那我认为要看黄易的水平到底如何，看他水准是否有所精进，精神层面的描写是决定性的。精神层面的描写包括爱情与武功，这也是黄易小说最具特色，也是最体现黄易自身思想之处。

爱情几乎是每部小说都不可或缺的话题，也是黄易描写的重点。黄易小说一直为人所喜欢的一个原因就是美女很多，而且各具风姿；而为人诟病之处就是颇多***描写，这点在黄易后来的作品中有了很大的改进。抛开这个不谈，单从爱情角度来看，四个主角均有不止一番的动人爱情。浪翻云前有纪惜惜后有怜秀秀，他因纪惜惜之死而堪破生死，终攀至武道顶峰，因怜秀秀之爱而升华自我，完成了与庞斑的拦江之战。浪翻云所追求的是精神之恋，“唯能极于情，故能极于剑”，这与后书中的徐子陵，燕飞等人很是相似，不过后二者都是修习的道家功夫，浪翻云则是直接由普通的武学晋入道家之境，可能更为天才一些吧。风行烈与谷姿仙，谷倩莲之恋，可以说是无巧不巧，而戚长征则是靠霸气征服的寒碧翠等人，与韩柏相比，均属于小儿科了。

韩柏可说是黄易小说中最有福气的主人公了。本身性格真诚可爱，幽默风趣也就罢了，偏偏还因机缘得道心种魔大法，具备了任何女子都要为之倾倒的双重气质（这点颇类寇仲），连秦梦瑶也无法抵挡；偏偏秦仙子有受伤，唯有韩柏与之双修才能痊愈，这不是老天眷顾还是什么？想必广大男性同胞都是嫉妒非常的。据不完全统计，最后与韩柏在一起的应有左诗，虚夜月，庄青霜，朝霞等六七位美女，可谓阵容庞大。不过有一点缺憾，就是秦梦瑶最终还是选择了“剑心通明”，离韩柏而去。韩小子原本追求的并不是徐子陵与师妃媗般的精神恋爱，但与秦梦瑶在接天楼上那一场绝恋，也使他由原先的***之恋升华为了精神之恋。精神之恋，这才是黄式爱情的永恒主题。

黄式爱情的女主角模式，也是由覆雨翻云来奠定的。后书中的女主角设定基本上都是仙子加才女加妖女。在覆雨一书中，纪惜惜，怜秀秀，包括虚夜月等人都是才女型，而靳冰云，秦梦瑶则是典型的仙子，白芳华等人才是妖女的代表。后书也是如此，石青璇，尚秀芳，纪千千均是才女，师妃媗，安玉晴是仙女，而婠婠，任青媞则是令人心动的妖女。仙子加才女加妖女搭配的好处就是，仙子代表了出世，才女代表了入世，出世或入世，都是对主角们的考验。而妖女则代表这魔道，魔门讲究无情，但妖女偏偏有情，她们的作用往往是对男主角们感情的历练与考验。这可对应为男主角的模式。如浪翻云，徐子陵，燕飞般，都是出世型的男主角，他们往往选择仙子，而韩柏，寇仲则是入世型的男主角，更加风流一些，仙子才女妖女兼受。可无论出世入世都能得窥天道，方式不一，但殊途同归，这便是黄易所要表达的思想。因此秦梦瑶亦需经过与韩柏的惊天之恋才能得窥天道。

爱情是精神性的，而在黄易这里，武功也成为精神性的了。旧武侠时代有技击一派，描写武技斗巧，真实可信，惟妙惟肖，盖因郑证因等作家本来就对武术有着精深的研究。后来武功到了金庸手中，以其渊博的知识创造了五花八门的招数名称，梁羽生也有过开宗立派，天山派是他小说最常见也最重要的门派。拐个弯到台湾，古龙以其天纵之姿，在偶像司马翎的基础上深化和发展了“气势武斗”，武学上的“精神胜利法”宣告诞生。对于武术对打的描写镜头化，简捷明快，准备动作写三张，换来的往往是一招制敌。后来传到黄易手中，他继承了司马翎与古龙的绝学，将精神武斗发展到了极致。他的高明之处在于，将武学上升到了哲学的高度，以武道为天道，以武道入天道。在他的主人公中有大一部分是道家武学的修习者，非常讲究天人合一，所以他的武斗描写往往不可思议，充满了死地后生，而这后生的过程正是主角完成自我超越，不断向武学颠峰攀登的过程。而武学颠峰何在？破碎虚空。只有破碎虚空，才能真正完成道家的理想，进入另一个玄妙世界。这是武者毕生追求的梦想。由此，黄易的道家哲学思想显而易见了。当然说到哲学，儒家与佛家不可不提，尤其是佛家，在黄易的作品也占据了重要地位。但与慈航静斋相比，佛家在黄易心目中的地位一目了然，只是一个配角而已。不过若一名作家连配角都写的有声有色，耐人寻味，那就不得了，而黄易恰恰就是这样的一个。

道家哲学式的武学体系，虽然在破碎虚空中已见端倪，但真正的全面铺开，进行深入探究与描写，将其塑造成为可以持续发展演变的体系，则是从覆雨翻云开始的，而战神图录，道心种魔大法，到了后书中更成为传说中的武功，可见覆雨翻云在黄式武学体系中所占的地位有多重要。

说到武斗，就不能没有对手。传鹰与蒙赤行是第一对对手，而浪翻云与庞斑则可说是前两者的继承人，与百年之后进行着注定的对决。与他相比，韩柏，风行烈，戚长征的对手显然要容易对付的多。对手之间往往是惺惺相惜，因为他们彼此都是对方攀登武学高峰的助推器，只有在两人的不断交锋当中，才能挖掘各自的潜力，向武学颠峰迈进。甚至为了培养一个难得的天才对手，即使魔门中人也不会痛下杀手，而会将主人公（当然是主人公，不然怎会是天才？）放过，给予他提升自己的机会，接受他下一次的挑战，直至他达到最强。

黄易塑造了许多对经典对手，我们的主人公都是由弱变强，最后得到与书中最顶尖高手对决的机会。如浪翻云与庞斑，徐子陵与石之轩，燕飞与孙恩，甚至包括军事上的项少龙与李牧。如果说传鹰与蒙赤行的对决限于短篇以及当时风格的不太成熟的话，那么浪翻云与庞斑的对决则趋于成熟。拦江之战是浪庞的最后决战，但是之前的所有故事情节，都与二人分不开干系。虽然二人并未真正动手，却充满着智慧的较量。浪庞二人都是具有大智慧的人，不仅是他们，黄易小说中的宗师级高手都是具有绝顶智慧的人中人，哲学本意即爱智慧，从这里又可以窥见黄易的哲学内思。

说到浪庞之战，不能不提到黄易小说中的又一对立要素，魔与道。在覆雨翻云中，黄易创造了一个在他日后作品中反复出现并占据最耀眼位置的门派——慈航静斋。慈航静斋是正道的最高代表，其弟子也是正道最杰出的人物，而恰恰又都是女性，所以她们与主角的感情纠葛也就成了故事的焦点之一。说到魔门，首先想到的恐怕是阴癸派。由破碎虚空中的厉工，到覆雨翻云中的单玉如，再到大唐中的祝玉妍，婠婠，每个角色都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自覆雨始，阴癸派由女子当家，可说是妖女门户，这也符合阴癸派弟子既阴狠又多情的本质。在覆雨中，单玉如已经是极厉害的角色，到了大唐，婠婠更是女主角之一，是阴癸派专门用来对付慈航静斋的传人，她的人气比之师、石也不遑多让。边荒传说亦不乏魔道之争，但安玉晴也并非正道的代表，任青媞虽然心如蛇蝎，但也不属于阴癸派。边荒最出彩的还是战争场面。那毕竟是东晋南北朝时期，离唐明，还是很有一段距离的。可以这么说，真正的魔道较量，黑白对决，是从覆雨翻云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