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能够改变我们的生活吗?大致上,我们一直以为会。所以,在此前提下,我们一直要求小说能给予我们指引和意义。但是,我们能不能据此认定,小说家的责任,或至少,责任之一是为我们指引出生活的方向以及解救的方法呢?就像我们先前对传统现实主义小说经典性的认识,能让人在读完之后获得哲学意义上人生观升华的才是好小说?应该不是这样的。至少,不全是这样。
我们一直习惯对小说家保持仰视,这种姿态,其实对双方都是一种负担。我们期望获得,而小说家则疲于给予。那么,我们能不能奢望与小说家取得一种平等对话的地位,作为发现者的小说家和作为交流者的我们,能够坐到一起开始对话,并一起思考对抗俗世生活的方式,这比期望一个人的振臂一挥要积极许多,同时,也是小说获得真正生命力的源泉所在。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也是雷蒙德•卡佛作为一个小说家的成功之处,虽然他作为一个酗酒者,似乎活得并不如意。
卡佛在其自述中曾经说过:“我承认我非常羡慕那些以经典方式展开的小说,有冲突,有解决,有高潮。但即使我很尊敬那些小说,有时甚至有点嫉妒,我还是写不出来。作家的职责,如果作家有职责的话,不是提供结论或是答案”。这段话,可以理解为卡佛的小说观之一。所以,契诃夫与莫泊桑的强烈象征意义,欧•亨利式的戏剧结尾等经典小说的花招在卡佛的小说中是全然缺失的,就连在极简风格上最为相似的海明威,卡佛也将其中若隐若现的“启迪”作用像一口威士忌一样吞进了肚子里。比如收录本书的短篇小说《信号》,如果以严谨的小说观点看,它根本就像是一篇场景与对话描写的练笔,可是,如果我们能坚持看到最后,关于那两夫妻之间的隔膜,谁又能说不是似曾相识的。
康德曾经说过:陈述的基本准确性是写作的唯一道德。这其实是在肯定客观性的重要。在卡佛的小说中,我们从来看不到大起大落的情感描写,并且,也绝少主观性的心理描写,更没有多少出人意料的情节,贯穿始终的,只有一以贯之的美国半工业化小镇的凋敝与压抑,还有一成不变的,使人感到绝望,却又隐现着希望的平淡生活。如果以阅读的乐趣作为标准,这本叫做《大教堂》的短篇小说集似乎并不能为我们带来乐趣,但作为客观记录者的卡佛,需要的,不是我们大腿一拍的喝彩,他等待的,是我们与他的会心一笑。
被主动放低的姿态,这是卡佛与许多小说家的不同点,同时,也是他最需要令我们珍惜的地方。就像是同名短篇小说中最后“我”与盲人来客一起在纸上描绘的大教堂,卡佛的小说,等待着我们和他一起完成,他的文字力量,隐藏在字与字之间的暗示,所以,他才会充满自信地说:写一句表面看来无伤大雅的寒暄,并随之传递给读者冷彻骨髓的寒意,这是可以做到的。
本文由作者笔名:小小评论家 于 2023-03-26 09:17:42发表在本站,文章来源于网络,内容仅供娱乐参考,不能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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