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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如诗 草木如织《万物有灵,人亦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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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09:1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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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时读《论语》,听到圣人这样教育弟子:“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很是发了半天呆。因为觉得前两条读《诗》的意义容易理解,最后一条听起来却十分奇怪,前者分量太重,后者分量似乎太轻。好比老师这么教育你:同学,你不能不读马克思选集,读了以后不但能建立无产阶级世界观,还能认识很多字……

慢慢的才明白过来,名物都非虚设。玉在上古是重要礼器,字典中与玉相关的有二百余字,而今天一般人知道的大抵只是直到清初仍然不视为“玉”的翡翠。“珩、璜、琚、瑀、冲牙”这类名词与我们的生活已然十分遥远。然而如果你对它们的形制有了认知,读起那首脍炙人口的《女曰鸡鸣》时,就能想象腰畔佩了叮叮当当这一串东西多么有趣,而“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又蕴藏着怎样渺邈情思。马在古代的重要性也不言而喻,读懂了“四牡业业”“四牡骙骙”“四牡翼翼”,你才能感受征夫宛转的悲喜,读懂了“我马虺隤”“我马玄黄”我马瘏矣”,你才能明了旅人层叠的哀伤。

孔子那么郑重其事的告诫弟子,实乃因为那些鸟兽草木与生活息息相关。如果我们试图去了解那些无名诗人的生活与情感,试图更深的潜入《诗》的世界,就得设法去了解那些听来有些陌生的词汇。

然而在今日,啃朱熹的诗集注,对很多人来说是痛苦的。有一本能让人闲时翻翻,把那些美丽的花花草草和美丽的诗联系在一起的书,是很不错的。不过《〈诗经〉里的植物》一书,并非严肃的考据——这方面的工作早有人做过。所谓“六经注我”,它是一本带着比较强的主观色彩的,自作者眼睛里看去的花花草草,和它们构建的灵动世界。

《〈诗经〉里的植物》让我怦然动心的不止于此。《黍》一则里,作者引了旁人的一句话“不读《诗经》,不知万物有灵”。幼年时,颇信万物有灵。上学路上见玉兰开放,行人拿着长竹竿,整枝敲下,取走花苞,落得满地花叶狼藉,每回经过,总会胸口一滞,暗想树若有灵,不知道该怎样痛苦落泪!人而为人,怎么能如此无情?直至今日,仍不喜欢折花插瓶。只是年纪渐长,那类痴想自然淡了很多。如今听作者带着一种珍爱的口吻,娓娓谈论着那些植物,仿佛在絮絮诉说着伴侣的多情。他的联想很绵长,有时候远远的飘了出去,仿佛与那首诗文字已不相干。你的感受可以和他不同,却无法不被他的感受轻轻叩动。《匏瓜》一则,是我比较喜欢的,他把那个“可怜的”匏瓜,远远近近书里书外折腾了个遍,最后送上餐桌,成了道家常素味。他说:“匏瓜在老百姓生活里最有用的地方,还是在深深的秋霜里老熟好后,一破两半,去做水瓢,它在原始祖宗们的泥盆里一直晃荡到今天华北乡下的一些山乡水缸里的水面上,对自己的命运一幅听其所便的样子,着实是让人佩服的紧。”似乎有点自我写照的意思,让人感觉写这些文字的时候,他的心很安静,安静得有点奢侈。

我是典型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那种,林子里生的一概都是“树”,园子里长的一概都是“花”,天上飞的一概都是“鸟”,所以对博物者素来仰慕得紧。要叫我说这本书的好处,也就是回到圣人那里:可以多识草木之名(鸟兽者留待下一位有志者),它还唤醒心里沉睡的对自然的那份温柔情愫:原来,我们曾经和它们那么亲近。

万物有灵,人亦有情。希望再过两千年,人类还有机会,和它们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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