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ngersmith《一个有关Maud的夜晚》

Sarah Waters是研究维多利亚文学的专业人士，那是一个迷人的时代，产生了迷人的狄更斯和迷人的狄更斯小说，以及其他维多利亚文学的辉煌作品。电影中的英国人，除了穿抹布一样的衣服（say 天国王朝/魔戒），就跳跃进化到西装、手杖、高帽的派头了

淑女们的服饰更加繁复，蕾丝、荷叶边、高腰、褶皱、立领、淡熏衣草的华丽色调（关于各种服饰的名词令人抓狂）……

他们注重礼节，讲究道德修养、谦虚礼貌。我们心目中的英国绅士和淑女，是属于维多利亚时代的。

但是物极必反，一个极端守礼、保守禁欲的时代往往催生出繁荣的地下色情产业（say明清***不也正是在存天理灭人欲八股禁锢时代盛行的）。看过Tipping the Velvet的读者应该有所体会。

书名Fingersmith很有意味，很有意味。很多词典都查不到这个词，所以很容易让人望文生义，联想到别的地方去，尤其是《指匠轻挑》的海报，让人即使知道fingersmith是扒手的意思，也不免浮想联翩……这样一个题目，既忠实概括了主人公的职业、性格，也扼要地提示了本书历史犯罪小说的主题还以特产词汇暗示了维多利亚/伦敦的时代地域背景，还让人产生期待的联想，啧啧，好一个妙绝。

相形之下Tipping the Velvet这名取得就太香艳，太露骨了，要含蓄，含蓄！华丽的含蓄也是维多利亚风格的一部分。

关于Fingersmith，沈芳曾经说过：“其实，电影拍的很好了，BBC的风格就是忠实原著。不过，若是看书，更好。”Sarah Waters的书能大卖，获大奖，也是靠故事和语言取胜，至于其中gl情节，如果不是Sarah大妈本人是les的话，或许不会执著涉及的。

对于本意不在故事和语言的人来说，也有足够可看的。我猜想，很多人应该都是看了电影再来看书的吧，到文字里去继续寻找Sue与Maud之间的温情。

电影的确拍得很好（越看BBC的剧集以及美剧，越发衬托得中国的电视剧目不忍视，大陆电视剧呆且滥情，台湾偶像剧幼稚且做作，港剧稍好一些，但场景太小气）开场Sue介绍自己母亲是杀人犯的时候，那个镜头转得很好，Tipping the Velvet的开场介绍人物的镜头也是。都是第一人称的叙述，言简意赅，而且，很生动。

那么厚的一本书，写到绞刑架的时候已经是很多页之后了。Sue的环境被更加详细（那不是显然的吗）地描写过，其中写道和Sue生活在一起的John和Dainty，在电影中他们似乎可有可无而终于还是有，在书中他们对Sue挣扎于要不要接受Gentleman的proposal（提议，而不是求婚）起了某些微妙的搅合和催化的作用，以及后来——后来再写后来的作用。

Sue历经列车晚点很周折地到达Marlow，再到达Maud的庄园Briar，当天晚上没有与Maud见面，因为晚点的原因。于是从Sue的视角。着重写了那里的光线多么暗淡，夜里多么的黑。第一个白天的观察又尤其强调了书房的光线黯淡，Maud是在一盏昏暗的灯下作她的秘书工作。光线暗淡的气氛在书中一再出现，本来Briar就处在一个缺乏阳光英国乡下，而因为光线会使书页褪色，书房里的窗户还被黄颜料给盖住，黑到，甚至Mr Lilly起身离开Maud都无法注意到

/火车在陕西境内行驶着，Sue到达Marlow的时候型男先生已经差不多随着他的蜘蛛纸牌一起隐去了，陕西的阳光很好，除了山洞太多，除了秦岭之外，还有很多别的山。光从宽阔的大窗户照到书页上，阳光也越发的阳光了，这样的阅读很惬意。而当隧道猝然而至的时候，电灯的冷光接替了照明的任务，有影子在窗玻璃上，像更接近Maud的时分

电影中没有的部分，第一天Maud去散步，先到母亲的墓旁，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墓碑上的文字，把墓前的杂草剪去，说这是一个女儿应尽的责任，不让Sue帮忙。而后起身渐渐就走到了河边，这条河是无法透过Briar的窗户看到的，河边长着茂密的草，在草的影子最深的地方与河水接连在一起。Maud折下一段芦苇，坐下把芦苇的一端抵在嘴唇上。Sue也在旁边坐下，没有风，很冷，很安静，so quiet it hurt the ears.

空气也分外稀薄。

有一条驳船经过，与她们打招呼。

这条河也许会通到伦敦去，通到泰晤士河去，Sue想着。

Maud仍然把芦苇的一段摁在唇上，Sue想着自己心事，轻轻叹息了一声。

十足温情的画面。两个人其实是各怀心事的，虽然日渐亲密，彼此隐瞒得也越来越多。Sue期盼Gentalman到来，而Gentalman真正到来之后又禁不住为Maud担心。但是一个小偷的soft heart无疑是可笑的，于是Gentleman笑她，Sue自己也很矛盾。焦点集中在三千磅上，于是三个人都在继续演戏，从二月，一直到了四月底。

Sue也想过，也许凭借和Maud的亲密程度，撇开Gentleman也照样能得到遗产。她看出Maud并不爱Gentleman，只想借着他的力量逃出叔叔的控制。但是Sue无法不想到John会如何嘲笑她，不想到自己返回到Mrs Suckby身边还多带一个人回去应该如何自处的问题。即使是孤儿，也有面对家长的困境。John代表了世俗的眼光的一端，代表了Sue心中Fiend(恶魔)的一端，当Sue心中的天使在肩头劝说Sue不要伤害Maud的时候，John的嘲笑总是让Fiend赢过天使。

时间到了四月底，该演的戏差不多够了，Maud变得焦躁，不知是为了私奔而紧张，还是为了即将脱离Briar发条般的刻板生活而强装镇静的不自然。四月的最后在慌乱一片中度过。Maud总是心神不定，在镜子旁，在窗户边——

/“马上就要熄灯了”乘务员小姐拉上我身旁的窗帘。上次看表是下午四点，太阳正晕成溏心蛋一样的红色，一转眼居然十点了，这其间果然发生了很多事。

灯一下子就灭了，还没来得及准备好车里已经漆黑一片。乘客们都已各各就寝，我爬到铺位，胡乱地扯开被子。

/唉，睡不着。

辗转反侧之后还是爬起来，到饮水机旁边的灯下站着，继续，读！

她们之间奇妙的一点是，都认为相对于自己来说，对方实在过于纯情了。以至于最后说不上是谁勾引的谁，谁被谁勾引，谁都有理由认为自己是主动的一方。不过还是Maud比较高级一些，毕竟是学富五车的哈，说出来的话都这么有技巧，期期艾艾抛出一句:"I wish you to tell me...what it is a wife must do on her wedding-night."

果然Sue听了之后魂飞魄散，并且着了道，有文化的人说的话就是这么有效果。

由我观之，Fingersmith的情感主线是关于背叛，而不是关于爱情，所以由始至终，虽然只有一个情侣组合，但感情线却是两个一半，而不是完整的一条。就像她们是两个闭塞的村庄，在绳子的两端各自结绳记事，彼此不通迅息。

事实证明Sue还是略为纯情一些，在她的这一方叙事里，漆黑的夜幕之下，她看不见Maud。之前已经把Briar铺垫地足够黑了，昏黑的老房子，昏黑的书房，昏黑的卧室，等熄灭了蜡烛，到了凌晨四点，已经黑到不知道自己是否睁着眼睛。她能感觉到黑暗中Maud在眨眼睛，Maud在脸红，感到自己的脸也红了。也许黑暗中唯一能引起视觉是Maud的白手套，维多利亚的淑女啊，连睡觉也不是赤手空拳。

绝对寂静中，Maud的白手套摩挲脸庞发出了比本来大得多的声音，还有呼吸声，空间变得不切实际，变窄了，还是变空旷了？世界也不可避免的向一个奇怪的方向倾斜。

Have you ever kissed someone in darkness?那感觉一定很不错。而在Sue的吻下，她感到Maud正从一个漆黑的世界慢慢显现，"It was like I was calling the heat and shape of her out of the darkness-as if the darkness was turning solid and growing quick under my hand."

这是一个有趣的部分，尤其是我正站在车厢接头的过道里，其余的人都睡去了，而几个下车和上车的人在我面前拖着箱子经过，在这样的气氛里笑出声来十分不合时宜。那就傻笑好了。

Sue在末尾说"You pearl."这一刻Maud也被击中了。多么温柔而甜蜜的夜晚。

Sue越发困惑了，自己到底是否爱上了Maud，Maud在感动之下，也寻思着或许可以对Sue坦白。这是一个美好的小分号，她们可以怀着好梦睡去。

/合上书正是第五章结束，时间已过十二点，回头睡下，火车朝着北京的方向平稳行驶着。安稳的一觉，没有梦见Sue，也没有梦见Maud。

幸好她们是完满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