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忆旧集《维以不永伤》

卡坡蒂写这三个短篇，有二十七年的跨度，落笔时的心境，自然有了很大的不同。头两个篇什，一篇写贫穷、孤僻、但对生活充满热情的老妇人，一篇写风流、刻薄却还不失关爱的父亲；不论是童妪之间忘年相交的朋友关系，还是父子之间若断若连的血缘关系，都是与《城南旧事》相类的温情故事，但在这温情的基调之下，我却看到更甚于林海音的孤寂和忧伤。

我也疑心，读出这样的感觉来，多半是因自己的心境所致，但看到苏童的书评标题也写到，《所有的悲伤都凝结成宝石》，又有些释然。

苏童的原话是，“沉重的命题永远是我们精神上的咖啡，但我也钟爱一些没说什么却令人感动和难忘的作品，比如乔伊斯的《阿拉比》，比如卡坡蒂的这个短篇集……正因为无所用心而使叙述朴素明亮，所有的悲伤全部都凝结成宝石，在我们眼前闪闪发亮……”。清澈明亮的文字背后，往往有着苍凉郁结的情怀。

第三篇的题目，叫《感恩节来客》。首先时节的不同，已经让我感觉此文不大符合这个短篇集的命题，内容方面，跟前两篇也有很大的差异。苏柯小姐的圣洁形象固然是令人印象更深刻了，但全文的核心，其实是那位给少年巴迪带来沉重阴影的奥德汉德森。这故事大致勾勒出卡坡蒂后来自毁的一些线索，单看它的结尾，跟前两篇就迥然不同：

奥德帮苏柯小姐移植一大丛菊花，苏柯小姐则剪下一些最漂亮的花朵以示谢意。当奥德告辞离去的时候，苏柯小姐忽然大声喊道，小心，它们（菊花）是狮子，但奥德已经听不见了。他对自己携带的危险一无所知，那些菊花，冲着黄昏时低垂的青色天幕燃烧，咆哮，吼叫。

将菊花暗喻为未知的危险，这只能理解为卡坡蒂潜意识当中的报复心。这个古怪而晦暗的结尾，让这篇《感恩节来客》与全书的温情格调有些格格不入。需要指出的是，这一篇虽然在编排上被置于最后，但却是卡坡蒂盛年写出的作品，确切的说，它发表于《一个圣诞节的回忆》12年后，在《一个圣诞节》15年前。

我只能说，人在少年时，感动与伤害都是刻在骨头里的，注定了你一生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