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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访谈录《从八十年代到古希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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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3-26 08:5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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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丹青在书里说了这么一个故事,当年严复在英国留学时与伊藤博文同班,严复的成绩永远超出伊藤很多。但是多年之后,伊藤已经领到日本帝国在甲午战争中击败大清,而严复只是翻译了天演论,成了知名学者,然后成为北大校长。

中国的问题不在于人才不多,而在于体制封闭。曾经的科举选仕尽管问题重重,却能有效地选拔人才参与国家治理。后来科举走向了封闭与灭亡,却没有了更新的制度来继承、解决现实问题。这样整个中华帝国便成了老大帝国,固步自封,成熟过度,把很多优秀的人一代代地闷死、放逐、边缘化。

后来,即便是民国,即便是共和国,也没有能够完全根治这一问题。而文革结束后到了八十年代,随着地下手抄的逐渐公开,很多有思想有见地的人的才华被广泛传播,加之成熟过度的政治系统在文革中被摧毁,一个前所未有的宽松环境被创造了出来。

于是理想主义和现实的土壤一拍即合,形成了那个令人怀念的年代。

到了90年代,商品与金钱构成了一个新的成熟过度、固步自封的系统,社会又重新走向封闭体系,才华者重回边缘,偶尔做做梦回忆曾经的八十年代。

其实,我所看重的问题不在于这里。而在于,我读到的那些古典哲学文本所教导的,只有在封闭的系统里才可能产生优秀的人、优秀的成果。比如古典建筑,无论是巴洛克、洛可可还是哥特,无不是贵族们在封建制度下的兴致的产物,平民们即使有想法,又有谁能占据那么多地方兴建那么昂贵的物体?这还只是浅显的表面。古典思想家们的教诲远不止于此,他们的观点里,封闭的系统才可能排除杂质,也即真正高贵的只是一小部分,人生而不平等,真正的平等是给每个人他应得的,而不是给所有人相同的。一切都按本性井井有条地运转,每个人得到自己应得的东西,优美被高贵的人创造,其他人去模仿着生活,这样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在开放的系统里,所有人都不注重这些自然本性,每个人都努力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无论其是否符合自身条件,这样整个社会便一团混乱,因为低能儿挤走了高能者的职位,导致社会运转不灵,比如现代。

我自认为相信所谓“精英主义”,就是因为信服了古典派的教诲,我承认人天性不同,也同意每个人得到其应得的就是真正的平等。但是返回到中国的八十年代,又恰好有好多新的、好的东西是从开放的系统产生的。这是否是一个悖论?

我觉得不是。因为中国的封闭不同于经典中描述的那种封闭。自晚清以降的封闭的中国社会是抱残守缺的社会,而不是按人的本性恰当安排的优雅社会。在这样的封闭系统里,不光是优美无从实现,甚至连丑恶都被压制,但这又是片面的压制,是小丑被大丑压制。于是无论经历多少次革命,无论革命多么彻底,大丑——根源于民族劣根性的那些丑恶反倒愈演愈烈。这样的系统怎么可能会产生任何好的东西呢?恰在文革结束时,一切旧有的丑恶都暴露无遗,人们在高压的压迫下噤声却又找到了新的渠道来表述自我,那些地下流传的书、笔记、日记成为一条新的表达尖锐思想的通道,这最终捅破了传统的极端黑暗与丑恶的封闭系统,形成了一个初生的充满朝气的时代。

如同人的婴儿期,那样的时代是美好的,却注定是不能长远的。一旦一个成长的阶段结束,人便再也回不去,社会也同样如此。于是八十年代就是现代人与现代社会、现代思想的婴儿期,一个令人无比怀念的无忧无虑的年代。中国在那时没有封闭,却因为不成熟而又走向了新的丑恶的封闭,走向了九十年代的金钱化时代,走向了新世纪的重商主义。我们差一点就能创造新社会,却因为幼稚和无力而没有成功。新的投机分子带着原罪大步前行,把中国带向了一个新的丑恶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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